撞击声犹如高悬的闸刀，凡是其囊括范围内的人都拼尽全力想要逃出生天，这样一片洪流之中，只有两人在逆行。


    解南茵被高帆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到了一处宫殿。


    “陛下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进宫吗？”


    高帆眼里全是发现有趣游戏的兴奋，这种兴奋让解南茵觉得不安。


    他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继续抛出一个让人浑身呆滞的问题：“你知道这次造反……领兵的人是谁吗？”


    他激动得在殿中走来走去，手舞足蹈道：“他没死！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高帆的声音忽远忽近，拽得人思绪混乱。


    他不知何时又到了自己面前，抬起她的下巴道：“你一直都想知道，朕今天就告诉你，你进宫是因为……周……璧……”


    他异常残忍的吐出那两个字，今天发生的大事太多了，已超出解南茵的承受范围，她头皮狠狠一跳，下意识的反驳：“才不是！”


    “不是什么？”高帆目光凶狠，“不是因为他还能是因为什么？你不用急着反驳，你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当面问他。”


    他替她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发髻，“记住了，你现在不是什么贵妃，只是林美人。”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殿门外传来上锁的声音。


    解南茵如梦初醒，奔到门边用力拉了拉，门被锁住了，还有窗户，窗户也被锁住了。她不死心，在屋子里到处转了转，发现这间屋子格外的空，所有纱幔杯盏都不见了，连一点尖锐的东西都没有，她若想自尽便只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高帆这是想做什么？


    她想不明白，心中越发的慌乱，折腾一通后身子渐渐支撑不住，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这一夜注定难眠。


    城门不知被撞击多少次后，终于不堪重负，在一声闷响中开了，喊杀声如同洪水涌入皇城。


    那座森严的宫殿终于还是塌了。


    解南茵露出一个不像哭也不像笑的表情，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难过？悲愤？应该是有的。


    她已经听见了打斗声。


    恐惧？煎熬？


    或许也是有的。


    没人能在死亡靠近时不恐惧，更何况是这种会被写进史书的时刻。


    有人朝这边来了。


    她攥紧了手指，心跳声清晰可闻。


    有人发现了这间屋子，正在用刀劈锁。


    她缓缓闭上眼。


    命运给她写下了怎样的结局呢？


    门开了，火光混着血腥气一同扑到她面前，她被人拽着头发，强迫抬起头，火光照亮了那张美丽又脆弱，遍布泪痕的脸。


    “将军，这人……”


    这个称呼唤醒了她，解南茵睁开眼，忍着恐惧，目光在一群杀气冲天的人中搜寻那张脸。


    周璧是什么模样？


    当年分离之时，她曾以为自己会永远记住那张脸，然而十年光阴弹指过，故人的面容也不免有些模糊了。


    为首那人道：“这应该是暴君某个不受宠的后妃，先关在这里。”


    那人松开她，几人退了出去，门被人重新关上。


    解南茵捂着被拽得发痛的头皮，双腿有些后知后觉的发软。


    这场打斗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解南茵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屋外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看押她的士兵，两人正在闲聊。


    “这昏君真是奢靡无度，连后宫都修得如此富贵，底下的人都快饿死了，他还日日花天酒地，难怪亡了国。”


    “谁说不是呢，你看后宫里这些妃子，哪个不是穿金戴银？”


    “欸，话说回来，那个什么贵妃是不是没捉到？”


    “听说早在城破之前就被人送出宫了，周将军派了好多人去追呢。”


    “你说……那个贵妃到底长什么样啊？能把昏君迷的那样死去活来？有没有里面这个漂亮。”


    “那当然是有的。”


    解南茵从这话里听到了关键信息，先前她还不懂高帆为何要把自己藏在这里，此刻却有些明白了，这是对周璧的嘲讽，当他发现逃走的那个贵妃并非她时，怒气将会到达顶峰。


    高帆到底是不想她好过。


    眼下，她只盼望那一刻来得晚一些。


    书环叹气，世事终究没能如她所愿。


    傍晚，一阵脚步声停在门外，来人一身黑甲，披风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湿痕，是血。


    烛火一跳，殿内顿时亮了几分，借着光亮，解南茵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深邃的眉眼，笔挺的鼻梁，少了几分少年意气，多了几分杀伐果决，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站在门外，不肯再迈进一步。


    “将你藏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宫殿里，高帆还真是煞费苦心。”


    解南茵沉默的望着他，他背着光，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只有几步，却像是隔了很远。


    “多年不见，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解南茵扯了扯嘴角，用尽力气也没没法撑起一个笑：“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说完这句她鼻头就酸了，更没有想到，故人再见，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周璧也有些感慨，他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的瓦片屋檐，富丽堂皇的颜色中透露出一股腐朽之气。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杀回了皇宫，还能站在这土地上，还能再看见你。”


    他抬脚朝她走来：“解贵妃，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好与不好，全凭看在谁眼里，将军呢？这些年过得好吗？”


    周璧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走到她面前，她终于得以完全将对方的表情看在眼里。


    是冷漠。


    恨之入骨的冷漠。


    仅有一臂之隔的距离，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样相视而立，不同的是，当年的眼神远没有此刻生疏。


    命运还真是残忍呐。


    解南茵浅浅一笑，掩去面上苦涩，问他：“将军来找我，只为了说这些？”


    周璧低笑两声，道：“我来找你，自然不是为了闲聊，而是讨一样东西。”他捏住解南茵的下巴，让她被迫直视自己的目光。


    “玉玺在哪里？”


    解南茵一愣：“你说什么？”


    周璧眼里压抑着一股疯狂的恨意：“高帆将玉玺藏起来了，天照剑不知被暮王带去了哪里，没有这两样东西，我登位名不正言不顺。”


    原来如此。


    解南茵问他：“高帆让你来找我的？”


    周璧以一种自上而下的眼神扫视她：“高帆说，他将玉玺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我思来想去，你受宠多年，或许知道这个地方。”


    解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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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茵果断道：“我不知道。”


    周璧又笑了起来，他忍不住讽刺道：“解贵妃，你对高帆还真是忠心啊，事到如今还在替他遮掩，也是，高帆毕竟宠了你这么多年，不过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来人——”


    一个侍女被押了上来，解南茵定睛一看，正是不久前随着宫人一起逃出宫的白檀。


    她穿着一件旧衣，想是在逃亡途中被抓回来的，周璧一个眼神望过去，立马便有人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听淑贵妃说这是你最喜欢的宫女。”


    解南茵瞳孔一缩，她缓缓抬头，目光落到了押着白檀的两人身上，他们腰间别着一把剑。


    “淑贵妃？她说的话你信了？”


    周璧正在思考她这话的意思，突然见她趁机拔出长剑，用手试了试剑刃的锋利程度。


    他眯了眯眼：“你想做什么？”


    “高帆说的话你也信了。”


    周璧冷笑：“你是想说，他们的话信不得？解贵妃，那你说我该信谁的话？你的？”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变得冷漠，“无论是你还是高帆，你们的话，都不可信！”


    解南茵已没了辩解的心思，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心里带了一份将死之人的良善。


    周璧，倘若有一天，你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再回想起今日的一切，又该是何种心情呢？


    一定会难以原谅自己吧。


    事已至此，许多事许多人都难以挽回了，她又何必再给他语出伤人的机会，再给他多年的痛彻心扉填上一笔。


    白茶心里不安：“娘娘……”


    她抬手，将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在周璧冷漠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用力一抹，鲜血喷涌涌出，他瞪大了眼，想也没想便一把上前将剑夺了过来。


    “将军！”


    “将军你的手！”


    周璧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掌，方才太过情急，他竟直接上手握住了剑刃，半个手掌都被划开，血在地上淌了一片。


    “都下去。”


    “将军，玉玺的下落还没……”


    周璧喝道：“都下去！”


    说罢缓了缓，又道：找两个太医来。”


    解南茵倒在了他怀中，脖子被划出一大道口子，鲜血将衣服染红到腰际。


    周璧用同样受伤的手捂住了那道伤口，血液在此刻交融，他望着远处的摘星楼，一时间无言。


    太医来的很快。


    解南茵脖子上的伤口不足以致命，却也要养一段时间，周璧的手缝了几针，他随意坐在地上，将被包扎好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他从前带兵也时常受伤，但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样，因为阻止一个人自杀而受伤。


    他余光瞥见床榻上的那只手动了动，解南茵醒了，她惨白着一张脸，正费力的抬手去摸伤口。


    “别摸了，没死。”


    周璧嘴角挑着一抹笑意，大多是计划落空的烦躁。


    “你不肯说，我没办法把你的嘴撬开，但你也别想好过，余生都在紫宸宫里关着去吧。”


    解南茵抬眼，周璧的背影挺拔，匆匆踏出殿门，本打算就此扬长而去，却突然停在门边回头看她。


    “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努力抬眼。


    “我当年被流放之时，你是不是派了个人来帮我？”


    解南茵沉默许久才应下：“是。”


    周璧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