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

作品:《驯娇狐

    “这便是泾阳塬?”


    元雪棠跳下马车,松开魏琰的手,把飞扬的鬓发揽在耳后,“我以为你不会带我来呢。”


    魏琰背身向风沙里走:“怎么,这点苦都受不了?”


    他攥紧掌心,尽力保留着余温。


    元雪棠撇了撇嘴,视线却被四周朦朦胧胧的景色占据——黄沙呼啸中,远处城墙一阵一阵地清晰,可魏琰却不向那方向走去,转而带她绕过一方土塬,顿时视线清晰,数方营帐驻扎,是演兵场。


    两依旧带着掩尘的士兵上前行了一礼,接下魏琰的外氅,又退回哨岗。


    元雪棠入了营门,忽地转眸一看,那两哨兵急忙收回目光,又作站岗模样。


    见她没跟上来,魏琰停下脚步,骤然回头:“这里没人知道你叫什么,也从未有女子来过。嘶,到时他们称呼你,我便说是……狐仙,如何?”


    掩尘之上,他笑眼弯弯,元雪棠却双手环胸。


    “我不喜欢。”


    魏琰有些意外,点着下巴想了想:“那叫‘洛神’,可好?”


    元雪棠想了想,又怕他再说出什么奇怪的名号,便点点头答应了,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魏琰挥了挥手:“别对他们那么好奇,用不了多久,他们会更熟悉你的。”


    元雪棠快步跟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可身旁驻足的士兵又匆匆地行礼,她瞅了个空档,才和他走在一排。


    小声道:“喂,什么都不说,我是来猜谜的?”


    魏琰直向前走:“前些日子看的兵书,也该见见成效了。”


    又顿了顿,“让我瞧瞧,它们在你心里活了几分。”


    元雪棠看着魏琰,忽而生出一种想把他面上掩尘一把摘下的冲动。


    片刻迟疑间,元雪棠缓过神,竟不见了魏琰的踪影,四下无一熟悉面孔,她尽力不疾不徐,以免让人看出心底的不安。


    倏地,一灰衫士兵收枪而来,向她行了一礼:“洛神姑娘且随我来。”


    那士兵余话不说,元雪棠想多问也不好开口,只得跟上。


    “你们,都是靖雍侯的人?”


    少女险些脱口而出“魏琰”,却总觉得有些惹人多想的亲昵,不愿被旁的人发觉,便规规矩矩地称他封号。


    灰衫士兵不言,却将她引在了一处高台之下。


    “洛神姑娘,请上。”


    元雪棠抬头,眼前的云梯直向上破天而去,她回眸去看那士兵,那士兵却已然从另一侧攀了上去。


    她咬了咬唇,将衣摆揽在一处,亦不甘示弱地攀上了高台。


    高台之上,风声萧索,挟沙而来。


    红黑黄三色战旗一列一字排开,随风振动,轰轰作响;高台之下,虽视线模糊,但依稀可见盔甲盔甲泛光的隐隐亮色。


    元雪棠抬起头,一时间风沙掠去,视线那端,魏琰负着手,长身而立,双眸轻眯。


    二人只看得见彼此身影,却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回禀侯爷,自南至北五人一伍,五十人为一什,兵甲皆同,一无缺漏。”


    魏琰一手扶上黑旗,点了点头。


    另一侧,灰衫士兵立身元雪棠身旁,道了相同的话。


    “吾与洛神姑娘各执一方,以一炷香为限,破阵者胜。”


    元雪棠一边听着士兵复述,一边抓上旗杆,眼神向下探去。


    话音落下,两处锦盒分别奉上,锦盒中各一支香,同时唰一声燃起。


    忽而间,元雪棠抬起头,顿觉立于火上,仿佛无数双眼睛都向自己看去——疑惑,期待,质疑,服从。


    当兵书真的化作士兵摆如一盘棋在自己眼下,少女鼻尖不禁沁出了汗,可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对面高台之下,打头阵的兵卒已然扬起了长枪,向自己还未摆阵的前排刺去。


    高台下,魏琰的士兵点到为止,元雪棠这一侧的士兵皆愣了愣神,虽都应着规矩退居场外,却不约而同地向上看去,眼中满是轻蔑与不愿。


    元雪棠攥紧了手,咽喉干涩,总觉得自己说不出声,又或是精神太过紧绷,有意却难言。


    “洛神姑娘,该出手了。”灰衫士兵不禁提醒。


    元雪棠如梦初醒,挥起旗帜。


    “行龙虎阵!”


    士兵又悄声嘱咐:“洛神姑娘,这里听不懂龙虎阵,还请姑娘说直白些。”


    元雪棠咬了咬唇,又看向魏琰模糊的身影——这与兵书所示皆不一样!她平复着呼吸,却觉得众目睽睽下,自己所站之处像是生了根似的沉重。


    既然如此,就更不能退!


    “结方阵,前排放盾,后排举矛!”


    元雪棠一声令下,兵卒应声上前,与魏琰之阵法有来有回,虽说起初几次切磋,魏琰总是占了上风,可瞧着手下兵卒愈来愈少,她忽而生出了一股勇气。


    “敌骑迂回,后散两翼!收矛居内,变阵,上弓箭手!”


    兵卒得了士气,原本有些不听她指挥之人也渐次由阵法感知到了她呼之欲出的战意;虽说不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将用兵沉稳,却也有种初生新锐的独特意气。


    风沙之中,她皱起眉头,猛然瞧得一处缺漏之地,顿时瞳孔睁大,一声令下:


    “中军精锐,作锥式……随我旗号,直贯敌腹!”


    霎时间,己方化守为攻,以破军之势向前冲去。


    可第一伍甫一出刃,元雪棠骤然汗毛耸立,紧紧握住了旗杆!


    此阵虽有万钧之势,可只可贯穿最关要之处,且敌盈我缺……更不用说阵尾之处,魏琰一方虽被裂成了两处,可只要这两处换枪为箭矢,再佐以回阵……则局势骤转,己方优势会如羊入虎口,顿时化空!


    她抬头向对面看去,却只瞧得他身影暗暗,衣衫摆摆。


    虽说并非实战,也无甚损失,但元雪棠想赢。


    灰衫士兵走上前来,暗暗鼓掌:“这……洛神姑娘此举虽孤注一掷,却是径直破势,妙阵,妙阵!”


    元雪棠却觉得这掌声如刺。


    可香烬了。


    就在魏琰要破局之时,香烬了。


    少女扶上凭栏,不可置信地看着魏琰的阵法被自己破溃为一片散沙,可只要多五秒钟,不,三秒钟,只要魏琰下令换弓箭手,那满盘皆输的就该是自己!


    一片掌声中,元雪棠只觉得耳鸣,她再停下步伐时已然到了站在了魏琰的面前,她一心只想讨个说法,连自己是如何这么快在云梯先下后上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想赢,却要正当地赢。


    她跑得太快,喘息未歇,还未回过神来,右手便被魏琰高举起。


    而魏琰俯视众兵,唇角轻扬,模样骄傲好像赢的是他。


    “此局已定,诸位都瞧见了,洛神姑娘天资骄人,智勇韬略皆在吾之上,从今往后,见她如见我,她之令,便是吾之令!”


    魏琰转过身去,于众人之面,在她手中塞了一块沉甸甸的铁物。


    元雪棠看了疑惑地抬眼看他,抻开五指。


    手心中,静静躺着一半虎符。


    高台之下,众兵高喊着“洛神”名号,夹杂在呼啸的风中,向她吹来,将她包裹。


    “拿回你的兵符,我不要它!”元雪棠扯过他袖角,却又倏地放下,热着一张脸悄声质问道,“故意输给我,发什么疯?!”


    掩尘之上,少女有些急切的眼眸轻轻颤抖,好像要将眼前人看个明白。


    魏琰弯弯眼眸,俯身耳畔:"你说剑法同人法,却折枝为剑,那我只好记在心里,以兵法回赠了。"


    “竹枝与士兵怎能一样?!”元雪棠撇过脸。


    “是你先欠我的。”魏琰直起身,离开耳畔,沉沉道,“况且,这样不久更像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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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侧身而立,元雪棠抬起眼,又一次生出了扯掉他掩尘的心思。


    “善用兵者,譬如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腹则首尾俱至……你用全军之力去击我偏师,主次不分,自乱阵脚,何不纵观全局,徐徐图之?”


    魏琰沉默半晌,忽而开口,却不看她。


    “你……”


    "行事切忌横冲直撞,若一条路百试不通,便大胆地去换另一条,即便投入太多,也莫要心疼,更不要……太过留恋另一条路上的风景。"


    一丝愁抑划过他眼眸,魏琰双手背后,像本厚重的旧书。


    可这本旧书偏偏低下了头,眉目含波。


    "你这么聪明,向来比我更懂。"


    元雪棠不再后退,转而追问他:“倘若绕得太深,不愿抽身呢?”


    魏琰思考片刻,神色忽而锐利,凑近她耳边:“若真有一日到了绝路,作困兽状,又不愿放手……那就大起胆子,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里。”魏琰忽而指了指心口,眸光似火热忱,“你比自己想的更有力,只要好好活着,就会飞得更高,更远。”


    “魏琰,你……”元雪棠咬了咬唇。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番话——即便是在方才那些带着杀意的话语之后。


    魏琰甩了甩衣袖,隐约觉得自己吓到了她,便向身边随从吩咐了几句,先下了云梯。


    “你不是爱刀爱剑吗。”魏琰站在梯下,伸出手就要接她,“来,府库里任你去挑,权当嘉奖。”


    元雪棠却还是皱着眉,总觉得魏琰今天反常得古怪,有事瞒她。


    不,是这个军营,这个军营有太多不寻常的地方。


    她颅内未停,可魏琰向她伸出的手已然悬停了半晌,眸光也变得不如方才那般自信,好像是怕她看出什么似的。


    元雪棠伸出指尖,提好裙摆,就要相触的一刹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有人急匆匆向二人赶来。


    李管家风尘仆仆地行礼,元雪棠收回指尖,站在云梯半处。


    掩尘未戴,李管家惹的满脸尘土,急道:“侯爷,有元姑娘封信,自北江来。”


    “我的?”


    说着,魏琰与元雪棠对视一瞬,李管家则抽出了一只揉皱的信封——


    信件在魏琰的注视下交在了元雪棠手中。


    元雪棠展开信,只读了三两句,登时怔在原地,眼前漆黑一片,忽而信纸落地,她指尖一松整个人就向下坠去,众人慌乱间,魏琰暗呼一声飞身而上,于坠落之际紧紧揽住了她,却也被她扯落了掩尘。


    少女泪眼婆娑,呼吸失序,心口痛得厉害。


    魏琰被她喘得一并心痛,将颤抖的人儿打横抱起,越过众兵,直向马车而去。


    *


    靖雍侯府,最高处楼阁。


    檐角风铃响得孤独,落日长街,在魏琰的眸光下被拉得极远极远。


    他轻声去问:“阿翁,她出发多久了?”


    李管家上前:“半刻钟还不到,侯爷,您……心急了。”


    金澄澄的余霞泛得魏琰眼窝深邃,眉目如画——他本想和她一起看的。


    “人有生老病死,即便如元姑娘坚韧,过这一遭,也难免会掉层皮。”李管家叹了口气。


    又道,“只是,那翟公子的身份已然查明,这信又是他来的,老人不在了,想必他也离不了影舫,您可要……?”


    “不必。”魏琰垂下头,发梢映着晚霞的亮,“不必让她知晓。


    “派些人暗中瞧着,嘱咐车上备些软枕,不放姜的热汤……她一下船,便接回来。”


    魏琰向北望去,似能听见江水拍岸,波涛泠泠。


    “我有何不能护好她?”


    魏琰扬起手,夕阳洒过指缝,他横眉抬眼,眸光耀耀,恰似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