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洗净尘埃的官道上，积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


    李峥三人继续南行。


    “大哥，就这么敕封一个老头当神仙，天庭那帮家伙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气得从凌霄殿上蹦下来。”


    孙悟空扛着铁棒虚影，走在李峥身侧，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兴奋。


    牛魔王闷着头走路，瓮声瓮气地补充。


    “不止是气。他们会怕。”


    李峥没有回头。


    “让他们怕，就对了。”


    “只砸烂一张龙椅，三界还是那个三界。”


    “只有当他们发现自己脚下的基石正在一块块碎裂时，他们才会真正地恐慌。”


    走了约莫半日，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


    金瓦红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周遭贫瘠的土地格格不入。


    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香火气息，混合着檀香的味道，顺着风飘来，闻着让人头脑发昏。


    孙悟空抽了抽鼻子。


    “好重的香火味，比俺老孙花果山的贡品都多。”


    “嘿，这和尚庙倒是气派。”


    越是靠近，道路两旁的行人便越多。


    这些行人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却个个脸上都挂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


    他们三步一叩首，五步一跪拜，向着那座寺庙的方向前进。


    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舍尽家财，可得大功德，可入极乐世界。”


    孙悟空看着这诡异的场景，抓了抓耳朵。


    “大哥，这地方不对劲。”


    “这些凡人，像是中了邪。”


    牛魔王也停下脚步，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他能感觉到，那些凡人身上，除了饥饿与虚弱，还缠绕着一种别的力量，正在抽取他们本就为数不多的精气神。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一个衣衫破烂的男人，疯了般冲向那座寺庙，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什么东西。


    “”


    他凄厉地嘶吼着，冲到寺庙门口，却被两名身材魁梧的护院僧人拦下。


    “阿弥陀佛，施主，普渡寺乃清净之地，不得喧哗。”


    “清净之地？”


    男人双眼血红，他展开怀里的破布，露出一个早已没了气息的孩童。


    那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小小的脸蛋蜡黄，眼睛紧闭。


    “我婆娘被你们这群秃驴蛊惑，说要来寺里积什么狗屁功德，把家里最后一点米都捐了！”


    “她人进了这寺庙就再也没出来！”


    “我儿子……我儿子活活饿死了！”


    “这就是你们的慈悲？这就是你们的功德？”


    男人的哭喊撕心裂肺。


    周围那些虔诚的信徒却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大胆！竟敢污蔑佛门圣地！”


    “你妻子是得了大造化，被佛祖看中，去往西天极乐了！”


    “这孩子业障缠身，方有此劫，与佛何干？”


    孙悟空身上的妖气瞬间沸腾。


    “欺人太甚！”


    他提起铁棒虚影，就要砸过去。


    李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猴子，别急。”


    “砸烂一座庙容易。”


    李峥的视线扫过那些麻木而狂热的信徒。


    “要砸烂他们心里的庙，才算有用。”


    他迈步向前，孙悟空与牛魔王跟在身后。


    那两个护院僧人见三人气势不凡，不敢硬拦，只能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若要上香，请由此进。”


    李峥径直走入寺庙。


    寺内更是金碧辉煌，一尊巨大的佛像矗立在大雄宝殿中央，宝相庄严，低眉含笑，俯瞰着下方跪拜的众生。


    一个身披锦斓袈裟，面容慈和的老僧迎了出来。


    他便是这普渡寺的住持。


    “贫僧法明，见过几位施主。”


    “不知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李峥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那尊金佛。


    “我来问佛。”


    法明住持一愣，随即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哦？施主想问什么？”


    李峥转过身。


    “我问佛，何为慈悲？”


    法明住持双手合十。


    “见众生苦，如己之苦，是为慈悲。”


    “好一个见众生苦。”


    李峥笑了。


    “寺外，有幼儿饿死荒野，其父悲泣。”


    “此苦，住持可见？”


    法明住持的笑容不变。


    “贫僧见了。”


    “那又如何？”


    “生老病死，皆是定数。其母向佛，乃是大彻大悟。其子命薄，乃是前世业报。此皆为缘法，非贫僧所能干预。”


    “缘法？”


    孙悟空忍不住怒喝。


    “好一个缘法！俺看是你们这群秃驴的屁话！”


    法明住持连连摇头。


    “施主着相了。”


    “世人愚昧，只知眼前苦，不知轮回之苦。我佛门以大功德，度化世人脱离苦海，乃是无上慈悲。”


    李峥向前走了一步。


    “那请住持为我解惑，何为功德？”


    “施舍钱财，侍奉我佛，便是功德。”


    法明住持答的理所当然。


    “如此说来，富人捐金山银山，功德无量。穷人无米果腹，便无缘功德，活该受苦？”


    李峥的话语，让法明住持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施主此言差矣。心诚则灵，一文钱亦是功德。”


    “是吗？”


    李峥不再与他废话。


    一道道金色的气运，自他体内弥漫而出。


    这股霸道恢宏的力量，瞬间冲散了寺庙中虚伪的祥和气息。


    在人道气运的探查下，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


    大雄宝殿之下，并非实地。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地宫。


    地宫之中，密密麻麻囚禁着数百名凡人。


    他们都曾是这普渡寺的信徒，此刻却双目空洞，神情呆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每个人的天灵盖上，都插着一根黑色的管子。


    管子的另一头，连接着地宫中央的一颗巨大的，如同心脏般跳动着的黑色晶石。


    那些信徒的精气、神魂、乃至最纯粹的信仰之力，正被源源不断地抽出，汇入那颗邪异的晶石之中。


    所谓的“度化”，竟是如此。


    “住持的功德，便是将人变成这般模样吗？”


    李峥的话，让法明住持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那慈悲为怀的面具，终于撕裂。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股阴冷的佛力从他体内爆发，再无半点祥和。


    李峥没有回答。


    他只是对着大雄宝殿的地面，轻轻一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