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下皆闻文信君,一士独出函谷关

作品:《操控祖宗:从长平之战到千年世家

    秦王为韩非发丧的诏书,如同一道夹带着风雷的敕令,一日之间,传遍了三晋故地,而后向着齐、楚、燕、赵,席卷而去。


    天下,为之哗然。


    在新郑,这道诏书被张贴于城门与市集最显眼处,围观的百姓与士人,无不瞠目结舌。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继而是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最终,汇成了一股汹涌的暗流。


    “秦王……竟为韩非公子追封君位?”一名老儒生颤抖着手指着布告,浑浊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文信君……秦人竟以‘文’、‘信’二字,为韩非公子盖棺定论!这……这是何等的推崇!”


    “再看看我们的大王……自毁长城,残害宗室!秦人尚知爱才,我王却……”


    议论声中,充满了对韩王安的鄙夷与失望。民心,是一杆最公平的秤。韩王安赐死韩非,本是君王处置臣子,外人无权干涉。可秦国此举,却将这件“家事”,摆在了天下道义的天平之上。


    一边,是妒贤嫉能、自掘坟墓的昏君。


    另一边,是痛惜英才、求贤若渴的明主。


    孰高孰下,一目了然。


    这道诏书,比十万大军的刀锋,更加锐利。它斩断的,是韩王安作为君主最后的尊严,是韩国这个国家,在天下士子心中最后的一丝向心力。


    王宫之内,韩王安听着内侍们战战兢兢的禀报,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把将面前的铜鼎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巨响。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状若疯癫地咆哮着,“樊夫!嬴政!尔等是要将寡人,钉在万世的耻辱柱上啊!”


    他终于明白了。从那则谣言开始,他便一步步地,走进了樊夫为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他每一步都以为自己是在巩固王权,排除异己,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亲手递出了那把刺向韩国心脏的刀。


    他想反驳,想下令撕毁那些布告,想将那些议论的国人尽数下狱。


    可是,他不敢。


    因为,秦国使臣,已经带着桓齮将军陈兵南阳的文书,站在了殿外。那“问罪三条”,如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秦国的虎狼之师,便会立刻踏平韩国的疆土。


    恐惧,彻底吞噬了这位君主最后的理智。他瘫坐在王座上,面如死灰。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就在新郑城被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恐惧笼罩之时,廷尉大牢的深处,另一场无声的交锋,也落下了帷幕。


    是夜,月黑风高。


    几道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戒备森严的大牢。他们是罗网的天字级刺客,行走于黑暗,收割着生命。几名狱卒,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抹断了喉咙,倒在了血泊之中。


    李斯所在的牢房,那把沉重的铁锁,被一柄特制的钥匙,轻轻打开。


    “李斯先生,奉秦王之命,丞相之令,前来迎你出关。”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斯从草堆上站起,他看着眼前这些杀气内敛的秦人,又看了一眼隔壁那间已经空无一人的牢房,心中五味杂陈。


    数日前,他与韩非在此诀别。


    数日后,他却被韩非的“敌人”,以最高规格的方式,营救而出。


    一死一生,一天一地。


    “韩非之死,天下震动。秦王追封其为‘文信君’,丞相言,此等大才,不应埋没于昏君之手。”黑衣人递过一套干净的布衣,“丞相还说,他日,当以韩国之土,为文信君立庙,以告慰其在天之灵。”


    李斯接过衣服的手,微微一颤。


    立庙!


    以敌国之土,为被敌国君主杀死的臣子立庙!


    樊夫此人,手段之狠,用心之深,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他这是要让韩王安,死后亦不得安宁!要让韩国的宗庙社稷,永远活在韩非的阴影之下!


    李斯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与韩非的差距,也明白了自己与樊夫的差距。


    韩非,执着于“术”,想要用完美的法度来匡扶一个注定倾颓的社稷,最终身死道消。


    而樊夫,掌控的却是“势”!他借天下大势,借人心向背,借君王猜忌,谈笑之间,便让一国俯首,让天下英才之心,尽归于秦。


    自己若想实现抱负,在这等人物面前,除了顺势而为,别无他途。


    “李斯,谢过秦王与丞相大恩。”他深深一揖,将那身囚服,毫不留恋地脱下,换上了布衣,“从此,斯愿为大秦,为王上,为丞相,效死命!”


    他的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熊熊燃烧的野心与欲望。


    在罗网的护送下,李斯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新郑的夜色之中。当他踏出函谷关,再次呼吸到秦国那干燥而冷冽的空气时,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翻开了全新的一页。


    咸阳,相府。


    樊夫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的玉佩。那是韩非当年离秦时,他派人送去的。如今,玉佩被罗网的人,从韩非的遗物中,悄然带了回来。


    玉,依旧温润。


    人,却已成枯骨。


    “丞相,李斯已安全抵达关中,正在驿馆等候召见。”一名属官在身后恭敬地禀报道。


    “嗯。”樊夫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没有离开手中的玉佩,“告诉他,让他先好好休息,读一读我大秦的律法。三日后,我自会见他。”


    “诺。”


    属官退下后,书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樊夫将玉佩轻轻放在桌案上,仿佛完成了一个最后的仪式。


    他从未将韩非视作真正的敌人。在他眼中,韩非更像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论道者,一个走错了棋盘的顶级棋手。他的才华,足以经天纬地,可惜,他选择的棋盘——韩国,却早已是一块朽木,根本承受不住他那雷霆万钧的棋路。


    如今,棋盘已碎,棋手已逝。


    樊夫收回了目光,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于他而言,一个时代的悲剧,往往是另一个时代崛起的序曲。


    韩国的落幕,只是一个开始。而他,樊夫,是这出大戏唯一的执笔者。


    他拿起笔,在一卷空白的竹简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灭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