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渭水流不急,章台待风来

作品:《操控祖宗:从长平之战到千年世家

    姚贾出使的第五日,咸阳城中,风平浪静。


    渭水自西向东,从容流淌,一如这千百年来秦国的国运,虽有波折,却终究奔流不息。


    十万大军陈兵于南阳边境,兵戈之声,仿佛已能顺着秋风,传入咸阳。


    相府书房内,樊夫正在读简。


    他读的,并非各郡县呈上来的繁杂政务,而是一卷古旧的《左传》。


    晋献公欲伐虢,却忌惮其中间的虞国。大夫荀息献计,以美玉宝马贿赂虞公,借道而行。虞公贪图小利,不听臣子宫之奇“唇亡齿寒”的劝谏,答应了晋国的请求。


    樊夫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唇亡齿寒”四个字,眼中露出一丝深思。


    历史,从不简单地重复,却总是押着相似的韵脚。今日之韩国,便是当年的虞虢。而秦国,便是那手持利刃的晋国。但与晋献公不同,嬴政与他要的,不是一国一地之得失,而是整个天下。


    因此,这第一刀,便不能仅仅是锋利,更要砍得“名正言顺”,要让天下诸侯,尤其是韩国的“嘴唇”——魏国与楚国,看得清清楚楚,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联合干预的借口。


    姚贾,便是他送给韩王的“美玉宝马”。这块玉,韩王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接了,便要被秦国的威仪所慑,割地赔罪,沦为附庸;不接,便是公然与秦国为敌,给了秦国“义兵”东出的最好理由。


    无论韩王如何选择,都是死局。


    “丞相。”门外传来内侍官恭敬的声音,“王上急召。”


    樊夫缓缓将竹简合上,整了整衣冠,神色平静无波。


    “丞相,”嬴政没有回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五日了。姚贾入新郑,便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南阳的桓齮将军,一日三报,言前线将士士气如虹,只待寡人一声令下,便可踏破韩国边境!”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樊夫:“韩国如此怠慢我大秦使臣,这难道还不足以构成出兵的理由吗?”


    樊夫躬身行礼,不疾不徐地答道:“王上,渭水流,看似不急,却能穿石。我大秦伐韩,亦当如是。”


    他走到嬴政身边,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新郑:“王上,姚贾至今未有消息传回,这并非怠慢,恰恰说明,他已经成功地将我大秦的国书,这颗滚烫的火石,扔进了韩国的朝堂。此刻的新郑,必然是日夜争论不休。是战是和,是割地还是死守,韩王安、韩非以及那些韩国公卿们,想必头都大了。”


    “这,正是我等想要的结果。”樊-夫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战场之上,攻心为上。如今,我军虽未动一卒,但韩国的君臣之心,已然大乱。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雏形。”


    嬴政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他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第一次主导如此重大的国事,终究是心有挂碍。


    “可桓齮将军言……”


    “将在外,其心在战,其功在杀。”樊夫打断了他,“为将者,看到的是敌人的城池壁垒,思考的是如何用最小的伤亡攻克它。而为王者,看到的应是整个天下大势,思考的是如何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这是桓齮将军的军报,臣已看过了。将军求战之心甚切,此乃良将本色。但,何时战,如何战,这把剑的剑柄,必须牢牢握在王上的手中。”


    “若此刻贸然出兵,便是给了天下诸侯一个口实,说我大秦恃强凌弱,趁人之危。魏国与楚国,便有了‘唇亡齿寒’的危机感,极有可能出兵干预。届时,一场灭韩之战,或将演变成一场与三晋乃至楚国的全面战争。这,于我大秦,得不偿失。”


    “依丞相之见,寡人该如何回复桓齮?”


    “八个字。”樊夫答道,“整军备战,静待王命。”


    “静待王命……”嬴政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渐渐恢复了清明。


    “好!”嬴政将手中的军报,重重地放在案上,“就依丞相所言!传寡人旨意,回复桓齮将军:整军备战,静待王命!”


    “诺。”一旁的内侍官连忙应声退下。


    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嬴政看着樊夫,这位为他擘画了整个蓝图的丞相,由衷地说道:“丞相之谋,深远如海。有丞相在,寡人,心安。”


    这已是极高的赞誉。


    樊夫却只是再次躬身:“王上过誉了。臣不过是为王上这把天下第一的利剑,寻一个最合适的出鞘时机罢了。剑,终究是要由王上亲手挥出的。”


    他巧妙地将功劳,再次归于君王。


    就在此时,一名殿前卫士,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高声禀报:“启奏王上!廷尉府急报,罗网自新郑传来‘飞隼’密信!”


    “飞隼”是罗网最高等级的密信,一日可行八百里,非万分紧急之事,绝不动用。


    嬴政与樊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呈上来!”


    密信被迅速呈上。嬴政一把扯开封泥,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帛书,目光一扫,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既有惊愕,又有几分啼笑皆非。


    他将帛书递给了樊夫。


    樊夫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韩王囚我使,然,韩相韩非,夜入驿馆,私会姚贾。”


    一句话,信息量却巨大。


    韩王,竟然真的愚蠢到,敢囚禁大秦的使臣!这无疑是给了秦国最完美的开战理由。


    但,更关键的是后半句。新上任的韩国相国,那个被寄予厚望的法家大才子韩非,竟然在如此敏感的时刻,私下里去见一个被囚禁的敌国使臣。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樊夫的脑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是韩非的个人行为?还是韩王君臣上演的一出双簧?亦或是,韩国的内部,已经分裂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他抬起头,正对上嬴政询问的目光。


    “王上,”樊夫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风,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