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党兵陈,君心暗许
作品:《操控祖宗:从长平之战到千年世家》 秦昭襄王四十九年,冬。
寒风如刀,刮过上党郡外的原野,卷起漫天黄土。
然而,比这冬日寒风更刺骨的,是那自西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滔天杀气。
十万秦军,并未攻城,亦未掠地。
他们只是在韩国的边境线上,安营扎寨,列开阵势。
每日五更,战鼓之声准时擂响,如沉雷滚过大地,震得韩人城头上的砖石簌簌作响。
玄色的旗帜连绵十里,遮天蔽日。
步卒方阵的操演,整齐划一,戈矛如林。
铁骑的冲锋,卷起烟尘,马蹄如雨!
那股百战余生的精锐之气,一直都悬在韩国君臣的头顶上,那种感觉如履薄冰,如坐针毡,等死的滋味比死还难受。
中军帅帐之内,武安君白起负手立于堪舆图前,听着帐外传来的、富有节奏的操练声,那张冷峻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神色。
“兵不血刃,却胜似血刃。”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仅凭声势,便将一国逼入绝境。樊夫,你这法子,倒是比直接攻城,来得更有趣。”
樊夫立于一侧,拱手笑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能以势压人,又何必徒增伤亡?我大秦锐士的性命,当用在更关键的处所。”
白起点点头,深以为然。他一生征战,信奉的是以杀止杀,以绝对的力量碾碎一切敌人。
而樊夫,却让他看到了力量的另一种用法:威慑。如同一块磨刀石,既磨砺了秦国这柄天下至锐的利剑,又让敌人看着这磨刀的过程,肝胆俱裂。
这般大阅兵持续了半月有余。
终于,韩国的都城新郑,再也撑不住了。
一名风尘仆仆的韩国使者,带着韩王的亲笔国书,在秦军士卒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战战兢兢地被带入了帅帐。
结果,毫无悬念。
韩国,愿献上党郡十七城,以求秦军息兵,两国重修旧好。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咸阳,朝野震动!
章台宫内,秦昭襄王手持着那份写满韩王谦卑之词的国书,放声大笑,笑声在雄伟的宫殿中久久回荡。
“好!好一个频阳君!”
秦王将国书展示给阶下百官,朗声道:“不费一兵一卒,不损一粮一粟,便为我大秦拓地数百里,得城十七座!此等功绩,亘古未有!频阳君之智,堪比张仪、苏秦,而其忠心,则远胜之!”
满朝文武,纷纷躬身恭贺,看向樊夫的目光里,已满是敬畏。
队列之首,应侯范雎亦是躬身下拜,只是无人看到,他那宽大的袖袍之下,紧握的拳头与微微颤抖的指节。他抬起头,苍老的面容上挤出一丝笑容:“频阳君奇策安国,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老臣,亦为王上贺,为大秦贺。”
只是那声音,透着一股中气不足的虚弱。秦王目光扫过,只见范雎脸色略显苍白,身形似乎比往日更加清瘦,不由得眉头微皱。
待韩使退下,论功行赏之后,秦王并未立刻宣布退朝,反而屏退了大部分官员,只留下了几位核心重臣。
武安君白起,自然在列。
而应侯范雎,在行礼时,却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都有些摇晃。
“应侯?”秦王关切道。
“老臣无碍,只是……只是近日风寒,偶感不适。”范雎摆了摆手,强撑着站直了身体。
秦王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应侯年事已高,为国事操劳半生,当多加保重。今日便先回府歇息吧。”
“谢王上体恤。”范雎深深一拜,在内侍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退出了大殿。
看着他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一位为大秦掌舵数十年的巨人,似乎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黄昏。
秦王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樊夫,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倚重与深意。
“频阳君,你留下。”
待白起等人也告退后,偌大的章台宫,只剩下君臣二人。
秦王走下王阶,缓步来到樊夫身边,叹了口气道:“你看到了,应侯……老了。他的心,依旧想为大秦这艘巨轮掌舵,但他的身子,怕是撑不住了。”
樊夫心中一凛,垂首道:“应侯劳苦功高,乃国之栋梁。”
“是啊,是栋梁。”秦王负手而立,望着殿外广阔的天空,“可再坚固的栋梁,也有腐朽的一天。大秦要东出,要一统天下,便需要新的、更坚实的栋梁来支撑。”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樊夫:“你平蜀,用的是雷霆手段,安抚的是民心;你取上党,用的是阳谋大势,折服的是人心。有将才之勇,亦有相才之智。樊夫,寡人问你,在你看来,为将与为相,其根本区别何在?”
这已不是君对臣的考校,而是储君对太傅般的问对。
樊夫心神剧震,他知道,自己人生的又一个十字路口,已然到来。
他沉吟片刻,郑重答道:“回王上,臣以为,为将者,如医者中的操刀者,见病灶则除之,求的是一时之效,救的是一身之疾。其所用者,兵法、权谋;其所见者,敌我、胜负。”
“而为相者,则如医者中的调理国手,望闻问切,固本培元,求的是长治久安,图的是国泰民安。其所用者,法度、民生;其所见者,天下、百年!”
“善!”秦王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精光,“说得好!说到了寡人的心坎里!”
他重重地拍了拍樊夫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期许与嘱托:“樊夫,大秦的未来,需要你这样的国手。丞相之位,责任重于泰山,你要……早做准备。”
一言既出,君心暗许。
樊夫退出章台宫时,天色已近黄昏。他看到应侯府的马车正缓缓驶离宫门,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范雎那张在夕阳下显得愈发苍白憔悴的脸。
两个时代的车轮,在这一刻交错而过。
属于频阳君樊夫的时代,正伴随着这咸阳的落日,缓缓拉开序幕。
丞相之位,这通往千年世家最顶端的阶梯,已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