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聊会吧……苏画师……”


    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间，苏沐栖耳垂泛上薄薄一层红，有些发烫。她眼神左右飘了飘，抿着唇缓声到：“萧世子如果有要事相谈，那便坐下来说；如果没有，改天再说也不迟。”


    “我有些累了，怕是不能久谈。”


    “无事”，萧瑾枫抬了抬头，勾起唇角，而后整个人起身坐到苏沐栖对面：“不会很久。或者说，你只要听我说就行了，没力气的话可以不用接话的。”


    “好。”苏沐栖答应着，准备再喝点茶提神。她的确有些乏了，可别到时候迷瞪瞪的说错话。


    灯影散漫，风吟过窗。两人对坐良久，没有一人开口。


    “萧世子？”


    苏沐栖见萧瑾枫一直垂着头，茶杯也不接，也不说话，就干坐着，便忍不住提醒。对面那人听她这么一喊，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手指摸索几下抵上茶杯，吁了一口气。


    “近来有些事，我一直想不通，感觉苏画师比我通透些，所以来问问……”想问问，但是坐在你对面后才发现，有些事这么难开口。


    “我不过是个画师，又能通透到哪里去。”苏沐栖耸肩一笑，又抿了口茶。这茶叶向来是她熬夜赶工才喝的，这会已然不早，再喝下去今晚真的要不眠了。


    “你说，那么多画本里，结局为何都那样呢……”


    提到画本，苏沐栖来了些精神，被茶叶压下去的困意自动消散了许多。原来是对自己的画有疑问吗，那可是得好好说说呢。


    “可以麻烦萧世子具体说说，是哪样呢？不管主角是谁，什么身份，最后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幸福生活下去，又有什么不好呢？”


    “那苏画师认为什么是幸福呢？为什么结局就一定得……”


    “就一定得幸福？”苏沐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搁下杯子托着头，认真注视着半垂着眼的萧瑾枫：“世子，结局当然可以有好有坏，但我只是想让自己笔下的人物得其所。无论一路如何艰辛亦或是顺风顺水，只要最后终得所愿，那就是幸福。”


    “想把结局的美梦打碎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我觉得，得偿所愿更好。”


    摇曳的光映在苏沐栖眸心，萧瑾枫一抬眼便对上了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内心不由一颤。


    “得偿所愿吗……”萧瑾枫的尾音拖得很长，似在仔细琢磨刚才的一番话。


    “那什么人，才配得上，得偿所愿呢……”


    苏沐栖饮尽最后一口茶，彻底放弃了今夜的睡眠。刚好，再多画几幅设计就是了。


    “那萧世子觉得，什么人不配？”苏沐栖不紧不慢地反问，却在那人思索的时间里自己开了口：“其实我觉得，任何对自己想要完成之事投注热忱的人，都配。”


    萧瑾枫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在那双眸子里找寻着什么。


    “你说一个本子里，有人天赋异禀，有人天道酬勤，有人一辈子顺风顺水，也有人历经磨难才有所成……这一路大家都不容易，所以我给他们一个好结局，不行吗？”


    “就说那些我们认为十恶不赦的反派，但他们走到最后也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怎么不能算另一种……得其所呢？”


    苏沐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慢慢说完，嘴角扯出点微笑。其实来到这里后，没有人真正意义上跟她探讨过作品，或许是自己的风格比较独特，大家更多的只是看，她也只是画。


    画自己想要的。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画点悲剧性的结局，但是画着画着就下不去手了。哪怕本子里的人一路再辛苦，最后七拐八歪，她也要让每个人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她重来一次，做过最理想化的事了。


    “但苏画师，真正的生活不会这样，不是吗”，萧瑾枫一字不落听完，缓缓抬眼，语气平静：“真实往往是聚少离多，不得其所才是常态吧。”


    苏沐栖皱了皱眉，对于自己的创作她没必要解释太多，但她总觉得萧瑾枫今晚的话意有所指：“画师笔下的东西没必要照搬现实。但就算最后结局如萧世子你所说那般，在这过程中所付出的努力也不会……”


    “没用的，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


    “所以萧世子今天，到底是想跟我谈作品，还是大道理？”苏沐栖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眉头拧得更紧：“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萧瑾枫又叹了一口气，手拢了一把头发，看起来万分纠结：“只是觉得，有个我想要的，怕是永远得不到了。”


    “不试试就这么肯定？”苏沐栖笑了笑，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想要的就去争取，争取不到的话……你就抢好了哈哈哈……”


    “那是能抢的吗……”


    苏沐栖见他好像当真了，嘴角弧度更大了：“萧世子太累了吧，玩笑听不出来？我只是觉得，这世上应该还没有萧世子你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吧。”


    苏沐栖后来想想，如果当时知道萧瑾枫所说的“得不到”指的是什么，她绝对说不出来这话。


    “好了，今天真挺晚了，再聊下去有些不合适了”，苏沐栖收了茶壶起身：“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晚上我习惯给画室锁门，还劳烦萧世子换个地方思考哲理……”


    “沐栖，如果想要的那个执念，是个人呢……”


    “是个让我日思夜想，但我总看不见我们的未来的人呢……”


    在苏沐栖转身的那一刻，萧瑾枫心里一急，眼睛一闭，就这么问出来了。


    太冲动了。


    “人？”苏沐栖心中一顿。就说哪里不对劲呢，看来这萧瑾枫在一些事情动了心思啊……先前退婚一事……


    苏沐栖打住自己飘飞的思路，告诉自己萧瑾枫也到了该考虑这些事的年纪了，都是正常的。但不知为何，她回答这句话时心里莫名泛上了不可名状的情绪：“如果是崇拜的英雄，就想办法追赶他，超越他；如果是……如果是心仪的人……”苏沐栖转头，语气很轻：


    “真的喜欢的话，就别轻易离开那个人啊……”


    萧瑾枫跟着苏沐栖走出画室，看着她熄了灯锁了门。今晚月色清透，只是刚从暖室里出来，风拍在面上还是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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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走廊的拐角道了再见。苏沐栖夹着画轴头也不回就走了，萧瑾枫转身迈了两步，停下，回头。雪色的衣摆没入廊道的黑，再也不见一点影子。


    “喝了那么多茶，今晚睡得着吗……”萧瑾枫苦笑了下，叹了口气。


    今天自己也是，本来都把话题扯远了，最后没头没脑这么一问……又没有直白地说，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不要离开她吗……”萧瑾枫靠着廊柱，迎面望向那轮清月。


    “怎么会，我怎会舍得离开你呢……怎么会让你离开我呢……”


    “不相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吗？如果我说，我想要的是……”


    他回眸看向长廊，那里似乎铺了一层月光。


    不管苏沐栖今晚精神如何，反正他是睡不着了的。


    后来一连几天，苏沐栖都把自己关在画室，他们也没什么交谈。日子其实就是这么过，但好似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没几天，就要到了小年。


    “蒋迁公子府上设宴？邀请我？”这天，萧瑾枫踏着最后一点夕阳光，敲响了画室的门，给苏沐栖送请柬。


    “劳烦萧世子跑一趟了。”


    萧瑾枫双臂抱在胸前，闻言轻笑：“不麻烦，要是换乌南他们来送，到时候你装忘了不去怎么办？”


    苏沐栖笑着摇头，收起请柬：“不会的，到时候定与世子同去。”


    “好。不用紧张，蒋公子向来好客，年前聚会算是惯例了……到时候来的人可多，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拘谨。”萧瑾枫自顾自说了几句，目光从画室的几幅挂画转到苏沐栖脸上。


    脚步凑近，俯身，抬手，苏沐栖还没反应过来，萧瑾枫指尖的温度已经落在了她脸上。


    “萧世子，你……”她本能地想躲开，怎奈萧瑾枫的近乎捧住了她整个侧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一寸肌肤。


    “这里，沾上彩料了……”萧瑾枫擦了一会，抬手展示拇指上的一抹淡橙色。


    原来是这样，自己刚才瞎想什么呢。


    “那就先这样，三日后，与我同去就好。”


    ……


    “瑾枫你来啦”，蒋迁正站在一旁观棋，见萧瑾枫走近立马上前相迎：“哎，沐栖小姐呢，没来吗？”


    萧瑾枫截住蒋迁往他胳膊上捅来的扇柄，往前侧抬了抬下巴。


    “哦，原来只是不走在一起，还是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嘛。”


    “你这人看着温润如玉的，也只有跟我是这幅样子。”萧瑾枫哼了一声，把扇子怼回去。那蒋迁也不恼，清秀的眉眼弯了弯，就凑过去附在萧瑾枫耳边说：“知道我为什么请沐栖小姐来吗？”


    “上次你们的事，你真以为只有二皇子的人看到了？”


    “知道又如何，我们之间又没有见不得人的。”萧瑾枫觉得他俩靠得太近，抬手抵了抵蒋迁，却被扇柄拍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你们没什么，萧世子怎会轻易对别人感兴趣？”


    “只是我看沐栖小姐很有眼缘，就很想再见几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