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李显峰脚下生风，一路走过来，绕进偌大王府的后屋，脸色铁青。


    屋内暖光氤氲，散出点沉水香，挑开幔帐，一个略显瘦削的身影半倚在罗汉床上，长发散肩，面色苍白。


    “好些了吗？”李显峰进去前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带了些笑。那天他赶到的时候，李显峤胸口满是血，半昏地躺在地上，被踢到屋子斜对角的匕首血迹将干，一路还带出些飞溅的斑驳血点。


    “你是说他们捅伤了你，逼退侍卫，弹出去了？！”李显峰心惊的同时怒气直冲脑门。只不过被皇上叫去了那么一会，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回来之后两个人都跑了，自己这弟弟还被捅了一刀。


    “但那萧瑾枫怎会那么顺利地避开所有机关？”李显峰到底是这么多年练出来的，哪怕是自己的人受伤了也不能阻止他往旁的角度想想。李显峤当时也没办法再为这个本就漏洞百出的计划再找补了，只好把袁照的名字如实说出。


    “没想到袁将军竟生了这么个两边倒的家伙……”


    这密室本就是当年袁照主建，这么一来，的确前后显得顺理成章多了。不过袁照，真的会心甘情愿帮萧瑾枫他们？


    “是不是留了什么把柄啊？”


    这些天，李显峤安心在府内养伤，李显峰除了不时探望，其他时间都在理清那边的人和关系网。先是早有耳闻，突然冒出来的那个苏画师，接着就是陆续凑齐人数的枭，再后来，是和他们走的很近的李显岷……现在，袁照似乎心也不在他这了。


    察觉到来人，李显峤翻了个身，半坐起来，拢好了身上的厚袄，却故意露出些胸前缠着的绷带。那布段层层叠叠，在暖光的对比下白得刺眼。


    本来李显峤就生得有些水相，不似他二哥那般孔武有力，这一伤，不仅人比先前瘦了几分，连气色都蔫蔫的，不像平日里眼睛一转一句浑话，扇子一摇就能蹦出个鬼点子。


    虽然平时挺让人心烦，但好歹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比其他人到底多了层血缘，李显峰见人这样，愣是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来之前想盘问的也在心里掂量了又掂量。


    “大哥近日很忙吧，面色不太好呢……”李显峤把暖炉往他们这靠了靠，示意丫鬟给李显峰倒茶。而李显峰轻声说了句不用，接着摆摆手，身旁的侍从即刻会意，收拾收拾都出去了。门关风息，兄弟俩默默对望，都在等彼此先开口。


    “袁留青那边，之前说是等交了秋……现在看来有点按捺不住了……”良久，李显峰先出了声。


    “他什么时候动手都一样，反正都是联合外头打自己人，”李显峤兀自灌了口茶，呼出点热气：“这么一闹腾，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有些老家伙可以退场了……要不了多久，父皇拿他们没办法时，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坐上那个位置了……”


    今夜的上弦月很亮，清辉透过窗，扑簌簌洒了一地。


    难得的，李显峰听这话时没有过多辩驳亦或是掩饰，只是淡淡回了一句：“知道的。这样最好。”


    头一回，兄弟俩把这事放在了台面上。


    “我知道你想要那个位置。”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是没想过……但，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只有一个……”


    “袁留青，确定不会是祸患吗……”


    “事成以后那边的封底都是他的……实在不行，当年怎么对苏成彦的就怎么对他，等有了权利，都是一句话的事……”


    一言接一语，兄弟俩说完后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件事上，他们是很有共识。有些人，有用的时候可以是开疆拓土的能臣，到了后面，也未尝不能是见异思迁的叛徒。


    反正只要他们目的达成就好了。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李显峰起身，临走前回了回头：“那个跟在萧瑾枫后面的画师，是苏成彦的小女儿吧，有些过于能干了。”


    虽然不像父母那般会带兵打仗，但这些天自己把她所有能收集到的图画都看了一遍，包括她给李显岷画的，他也秘密找人带了出来。如果那些图纸设计，当真出自她一人之手，那今后袁留青和外族之间的勾当，就要小心了……


    目送着李显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尽头，李显峤捋了捋头发，回去躺好。胸口的伤隐隐作痛，果真还是自己下手最狠。不过想起刚才李显峰说的话，他望着头顶的挂画，若有所思。


    “早就发现了，这个苏沐栖啊……明明就是个画画的，来凑什么热闹……”


    *


    寒风裹着雪粒，毫不留情地撞上帐门。袁留青看完手中的信，随手扔进身后的火炉，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纸张，化成灰烬。


    突然，帐门被人猛地推开，寒意袭来。袁留青一个翻身，整个人往旁边倒去，而他刚刚坐过的地方此刻横着一把利剑。


    “我带你回来，不是让你干掉我的……我死了对你们也没好处。”袁留青没有抬眼，淡定地理了理身上层层的衣物。


    红衣的身影在寒气逼人的帐内尤为突兀，来人哼了一声，收剑，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了。


    “你阿涅那边，考虑得怎么样”，袁留青没管她，自己亦找了个地方坐下，随意把玩着腰间一枚小小的骨哨。红衣女子瞥了一眼，不紧不慢：“按你说的来。”


    “这不就对了嘛。”


    “事成之后，别忘了帮我们夺回本属于我们的土地……”


    “放心，没忘。最近那两片也在打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帮的是哪一边……”


    女子没有多话，把手伸向袁留青，那枚骨哨便被轻轻搁在了她掌心。


    “朱雀……”在外面的风雪再次透入前，袁留青叫住了她：“在一切结束前，务必记得你现在的名字……”


    *


    夜色浸透下的萧府，有几间屋子还零星亮着些灯。乌南和雪雕正在一盘棋上焦灼，游隼观望了许久，这会困得眼皮打架，被雪雕偶然撞见，直接给了一脚。


    云雀伏在自己房间的桌上信手翻书，一旁趴着早已进入梦乡的紫芸。今日苏沐栖说要赶画，就一个人待在画室，让紫芸先行休息。小丫头放心不下，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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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云雀的屋子里坐下了，没成想自己熬着熬着也睡着了。


    云雀手上的动作轻了几分，轻手拎过貂袄给紫芸披上，转而又看书去了。最近没什么新线索，目前看来对面暂时也没动作，这段时间可以养会神了。她抬头望向窗外，苏沐栖的画师可以说是灯火通明。


    还要画多久呢……


    苏沐栖往画布上添了最后一笔，扔开彩料，瘫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因为修复图纸和地图复制的事，这幅枫林已经搁置许久了，而那人的生辰将近，不加班加点是真完不成了。


    略微收拾了下桌面，苏沐栖没有停，转头就继续补全设计了一半的兵器图。萧瑾枫说归说，自己该画还是得画，保不准哪天就用上了。


    新设计差不多成型时，画布上的彩料也干了，苏沐栖小心遮上盖布，伸了个懒腰。“把这幅画送出去，就真的两清了吧……”她揉了揉眉心，脑海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和萧瑾枫从相遇到现在的事。


    刚开始怎么想都是误会和试探占多数，但后来这一路多亏他照顾，自己坚持要来京城一事，也多有麻烦他。


    “反正以后都是盟友了，把先前的算清，接下来要一起干大事啊……”苏沐栖给自己倒了杯茶，舒舒服服饮了一大口，喃喃自语道。


    “干什么大事啊，又要清算什么……”话音刚落，门被轻轻推开，萧瑾枫裹着厚厚的狐裘，踏着寒风走进。


    苏沐栖一惊，把摊在桌上的画纸翻了个面，一把顺起，塞到里层，面不改色地跟萧瑾枫打招呼。


    “萧世子好啊，这么晚了为何会在这……我记得说过，大家今晚最好不要来画室的……”


    萧瑾枫转身把炉火拨亮了些，轻笑道：“苏画师可是忘了，这是萧府，别人就算了，我想去哪不可以？”


    苏沐栖收好了画，心中淡定不少，便自然接过画：“萧世子当然去哪都可以的。上次的设计图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最晚明日便可交与世子手中。”


    萧瑾枫张开十指，借着炉火暖了暖，闻言眉头一皱：“……好，辛苦沐栖小姐了。”


    “世子还有事吗，还是说有新的线索亦或是……哎世子你……”


    苏沐栖本还在添茶，没想到萧瑾枫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她身后，俯下身子贴过来。


    “你，除了这些，跟我没别的可说了吗？”萧瑾枫垂眸，一手按住苏沐栖执壶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把苏沐栖散在肩前的发丝拢到后面。


    苏沐栖愣在原地，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在手腕上温热得有些发烫。


    “没有了啊。萧世子，我同你除了合作，找到我们各自想要的东西，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是吗……”萧瑾枫把苏沐栖的手从茶壶上移开，压在自己掌心之中。不知何时，他双手都撑在了桌台，已然把人圈在了自己身下。


    “可我有啊……”


    “这几日麻烦的确少了很多……但有些计划之外的事，我想了良久，还是决定，要跟你说说的……”


    “沐栖，陪我聊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