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

作品:《长安小食肆

    腊月初八,长安城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气中。


    天色未明,细密的雪粒子便簌簌落下,敲打着屋檐窗棂,预示着这将是一个格外寒冷的腊八节。


    沈记食肆内,却早已灯火通明,热气蒸腾。


    “快!粥要熬得稠些!今日天冷,得多备着!”


    沈知意嗓音微哑,指挥着众人。


    大锅内,早已不是平日的“七宝五味粥”,而是特意为腊八节熬制的,用料更为扎实丰厚的“腊八粥”。


    糯米、黄米、红豆、芸豆、红枣、莲子、核桃、栗子……


    十几种米豆果仁在锅中翻滚,熬得浓稠烂软,香气扑鼻。


    “六娘,豆子都泡发好了,枣也去核了!”


    邹娘子手脚麻利地将一大盆处理好的食材端过来,脸上虽仍有忧色,但动作却毫不含糊。


    阿宝事件后,她似乎将所有的恐惧都化为了干活的力气。


    “好!都下锅!”沈知意接过,将食材倾入沸腾的粥中,“福伯,柴火再加旺些!大牛,栓子,门口施粥的台子可搭稳了?”


    “搭稳了!六娘放心!”


    大牛在外头应着,他和栓子天没亮就来了,正忙着在食肆门口用木板临时搭起一个长条案台,又搬来几口洗净的大缸,准备盛放施舍的粥。


    今日是腊八,长安城中各大寺庙、富户乃至宫中皆有施粥舍饭的习俗,以积德行善,祈求来年平安。


    沈知意早几日便决定,沈记食肆也要在此日施粥。


    不为扬名,只为在这寒冬中,给那些真正饥寒交迫的苦命人一丝暖意,也为食肆积些福德,应对那隐隐逼近的风暴。


    当然,施粥之余,食肆照常营业。


    今日生意定然繁忙,更需小心谨慎。


    粥香越来越浓,渐渐盖过了风雪的气息,飘散到清冷的街道上。


    已有一些衣衫褴褛的老人、缩着脖子的乞儿、还有早早出来揽活却冻得瑟瑟发抖的苦力,循着香味,畏畏缩缩地聚拢过来,在远处张望,眼中带着期盼与怯懦。


    辰时正刻,雪稍小了些。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亲手将第一勺滚烫的腊八粥舀入一个大木桶中。


    “开棚施粥!”


    随着福伯一声吆喝,大牛和栓子抬起木桶,将热粥倒入门口案台上的大缸里。


    浓郁的粥香和腾腾热气瞬间吸引了更多的人。


    “排好队!人人有份!莫要挤!”


    福伯维持着秩序。


    邹娘子和大牛负责分粥,栓子则在一旁警惕地注视着人群。


    沈知意站在棚下,目光扫过每一个前来领粥的面孔。


    多是面黄肌瘦、冻得嘴唇发紫的穷苦人,接过热粥时那连声道谢和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彩,让她心中酸涩又温暖。


    施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食肆内,也开始迎来今日的第一批食客。


    大多是熟客,进门先笑着道一声“腊八吉祥”,然后便要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或几个胡麻饼,边吃边暖和身子。


    “小娘子心善,这粥熬得真香!”


    一个老主顾捧着碗赞道。


    “是啊,料足!喝下去浑身都暖了!”


    沈知意笑着应和,手下忙碌不停,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四周。


    阿努的警告言犹在耳,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所有食材,从米豆到水,皆是她与福伯亲自经手,烹煮过程也由邹娘子和大牛寸步不离地盯着。


    临近午时,雪又大了起来,施粥的队伍却排得更长。


    食肆内的客人也越来越多,生意果然比平日更繁忙。


    福伯收钱收到手软,邹娘子和大牛穿梭其间,端粥送饼。


    就在这时,街口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穿着公服、腰挎横刀的市署吏员,在一个面色冷峻的领头人带领下,推开排队领粥的人群,径直朝着食肆走来。


    “让开!让开!市署巡査!”


    为首的吏员声音严厉,正是那日曾被苏晏清斥退的王录事!


    店内食客顿时安静下来,纷纷侧目。


    排队领粥的穷苦人也吓得噤声后退。


    沈知意心中猛地一紧,来了!果然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净了净手,迎上前去,不卑不亢地行礼:“王录事,腊八吉祥。不知今日巡査,有何见教?”


    王录事皮笑肉不笑,目光在店内和施粥的摊子上一扫:“沈小娘子,腊八施粥,积德行善,是好事。不过……”


    他话音一转,语气陡然严厉,“有人举告,你店中施粥所用米豆,乃是以次充好、甚至霉变的陈粮!熬粥之水亦不洁净!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施粥用霉米脏水?这可是伤天害理、激起民愤的大罪!


    “你胡说!”邹娘子气得脸色发白,脱口而出,“我们的米豆都是最好的!水是每日新挑的井水!”


    “放肆!”王录事厉声呵斥,“本官问话,岂容你插嘴!”


    他身后吏役立刻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沈知意拦住激动的邹娘子,心中怒火翻腾,却知此刻绝不能乱。


    她目光扫过王录事那闪烁的眼神和其身后几个明显是生面孔、神色凶狠的吏役,心中已然明了。


    这绝非寻常巡査,而是精心策划的构陷。


    目的就是要借施粥之事,彻底搞臭搞垮沈记食肆!


    “王录事,”她声音清晰,压过嘈杂,“举告也需凭证。我店中所有米豆食材,采购皆有账目,熬粥过程众人皆可见。是否以次充好,是否用水不洁,一验便知。还请录事明察。”


    “哼!自然要查!”王录事冷笑一声,“来人!将店中所有米面粮油,全部查封查验!还有那施粥的大缸,一并抬走检验!”


    他身后那几个生面孔吏役立刻如狼似虎地就要动手翻检,甚至直接走向那几口正在施粥的大缸,欲将其抬走。


    一旦让他们抬走,往里面随便撒点东西,便是铁证如山。沈记立刻万劫不复。


    排队领粥的民众顿时骚动起来,他们刚喝了粥,若真是霉米脏水……恐慌和愤怒的情绪开始蔓延。


    “不能抬!”福伯急得拦住缸前,“粥是好的!你们不能……”


    “老东西滚开!”


    一个吏役粗暴地推开福伯。


    大牛和栓子见状,也红了眼,想要上前理论。


    现场一片混乱,眼看就要失控。


    突然,一个清冷沉稳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


    “王录事,好大的官威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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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晏清一袭青袍,不知何时已站在风雪中,面色平静,目光却如冰刃般落在王录事身上。


    他身旁还跟着那位秘书省李府的采办管家。


    王录事脸色骤变,显然没料到苏晏清会在此刻出现,腰杆下意识弯了几分:“苏、苏录事……您、您怎么来了?卑职正在依法巡査……”


    “依法?”


    苏晏清缓步上前,扫了一眼那几口粥缸和李府管家。


    “依的哪条法?腊八施粥,乃圣人都嘉许的善举。李府老夫人今日还特意吩咐管家,来此取些沈记熬制的腊八粥回府。王录事却要将其作为赃物抬走检验?莫非是怀疑李府老夫人的品味,还是觉得这粥中真有蹊跷?”


    李府管家也上前一步,面色不豫:“王录事,这粥,我家老夫人可是点名要的。你若抬走,老夫回去如何交代?”


    王录事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他敢欺沈知意孤弱,却绝不敢同时得罪苏晏清和李府。


    尤其这腊八节关口,若真闹出阻拦善举、冲撞官眷的罪名,他这小小录事也吃罪不起!


    “这……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他连忙摆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既是李老夫人赏识,那定然是极好的!是卑职……卑职误信小人谗言!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苏晏清声音微扬,“既是误会,那便查清楚这‘谗言’从何而来,以免日后再生事端,扰了西市清静,王录事以为如何?”


    王录事汗如雨下,连声道:“是是是!卑职一定严查!严查!”


    他再不敢多留,狠狠瞪了身后那几个不知所措的吏役一眼,灰溜溜地带着人挤开人群,狼狈离去。


    一场惊天风波,顷刻间消弭于无形。


    排队领粥的民众松了口气,纷纷议论,看向沈记食肆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感激与信任。


    店内的食客也安下心来。


    沈知意心中巨石落地,连忙向苏晏清和李府管家深深行礼:“多谢苏录事。多谢管家仗义执言。”


    苏晏清虚扶一下,目光掠过她略显苍白的脸,温声道:“举手之劳。小娘子安心施粥便是。”


    他又对李府管家点头示意,并未多留,转身翩然离去。


    李府管家笑道:“小娘子莫客气,老夫人的粥……”


    “早已备好!早已备好!”沈知意连忙让邹娘子将一早准备好的腊八粥奉上。


    管家接过,付了钱,也告辞离去。


    施粥继续,食肆生意也恢复了热闹,甚至比之前更好了些。


    直到傍晚,雪停了,施粥的米缸见了底,食客也逐渐散去。


    沈知意才真正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


    她看着正在收拾残局的福伯、邹娘子和大牛栓子,心中感慨万千。今日若非苏晏清恰巧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中那根弦却并未放松。


    王录事今日虽退,但其背后之人绝不会罢休。


    腊八节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构陷,下一次,不知又会使出什么更阴毒的手段。


    夜色渐浓,寒风再起。


    沈知意拢了拢衣襟,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长安城的冬日,似乎越来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