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作品:《长安小食肆

    邹娘子捧着那盅温热的杏酪粥,千恩万谢地离去,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沉沉的坊街尽头。


    沈知意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那份因归还欠款而生的轻松,渐渐被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取代。


    这长安城的冬日,对邹娘子这般孤苦无依的妇人而言,太过寒冷了些。


    她转身回店,与福伯一同收拾打烊。


    两人都未多言,各自忙碌,食肆里只剩下碗碟碰撞的轻响和灶膛余火的噼啪声。


    夜色渐深,寒意愈重。


    沈知意仔细锁好店门,又将明日需采买的食材一一记下,目光扫过账本上日益增长的数字,心中才稍稍安定。


    有了李府的稳定进项,食肆生意也稳步向好,或许再过不久,便能真正考虑扩张店面的事了。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坊门方开,沈知意正与福伯生火熬粥,准备迎接早市的食客,忽听店外传来一阵急促踉跄的脚步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喊。


    “六娘!六娘!救命啊!救救阿宝!救救我的阿宝啊——!”


    沈知意心中猛地一沉,疾步冲出店门。


    只见邹娘子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如纸,泪痕纵横,身上的粗布衣裙沾满尘土,一只鞋也不知所踪,正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她一把抓住沈知意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阿宝!阿宝被他们抓走了!那些人……那些人闯进家里……把阿宝抢走了!说……说要是拿不出钱,就、就把阿宝卖到苦窑去!六娘!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啊!”


    她语无伦次,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几乎要瘫软下去。


    福伯闻声也赶出来,见状大惊失色:“什么?!光天化日竟敢抢孩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知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强自镇定,用力扶住几近崩溃的邹娘子,将她半拖半扶进店里,按在凳子上,急声问:“邹娘子!你慢慢说!是谁抓走了阿宝?往哪个方向去了?你看清那些人了吗?”


    邹娘子涕泪交加,浑身筛糠般颤抖,断断续续地哭诉。


    “是、是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蒙着脸,天没亮就踹门进来。领头那个…脖、脖子上好像有刺青。他们说我男人欠了虎爷的印子钱…利滚利…这辈子都还不清。要、要拿阿宝抵债…我不给…他们就打我…抢了阿宝就跑…往、往东市那边去了…六娘!我的阿宝啊!他还在咳啊!离了药可怎么活啊!”


    她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猛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六娘!你行行好!救救阿宝!我做牛做马报答你!求求你了!”


    虎爷!刺青!东市!


    沈知意眼前瞬间闪过黑蝎子那张狞恶的脸和张胖子阴恻恻的眼神。


    果然是他们!他们不敢直接对自己下手,竟使出如此卑劣毒辣的手段,对一个病弱的孩子下手!


    “福伯!快去坊门找武侯!报官!说是有孩童被拐,往东市方向去了!快!”


    沈知意厉声吩咐,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福伯应了一声,踉跄着就往外跑。


    “等等!”


    沈知意又猛地叫住他,脑中飞快权衡。


    报官有用吗?虎爷那种地头蛇,岂会怕寻常武侯?


    等官府层层通传,只怕阿宝早已被转移!


    她一把拉起地上的邹娘子。


    “邹娘子,你确定是往东市去了?他们可曾留下什么话?”


    邹娘子哭得几乎晕厥,拼命摇头。


    “没、没留话…就是往东市…我追出去…他们跑得快,不见了!”


    东市那么大,鱼龙混杂,虎爷的巢穴必然隐蔽,如何去找?!


    就在这心急如焚、几乎绝望之际,一个身影如同旋风般冲进店来,正是阿努。


    她显然刚听到动静,碧眼圆睁,气息急促:“六娘!邹娘子!怎么了?我听说阿宝出事了?”


    沈知意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急声道:“阿努!阿宝被虎爷的人抓走了!往东市去了!你可有办法?!”


    阿努脸色一变,猛地跺脚:“果然是那帮杀才!竟对孩子下手!畜生!”


    她急急思索片刻,眼中一亮,“有个人或许能帮上忙!艾山!艾山大哥常往来东西两市,对东市的地头熟得很!我这就去找他!你们等着!”


    说罢,不待沈知意回应,她已转身如一团火般冲了出去,铃声急促远去。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食肆内,邹娘子伏在桌上哀哀哭泣,声音嘶哑。


    沈知意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虎爷抓阿宝,目的绝非真要卖孩子,多半是为了逼邹娘子就范,进而胁迫自己交出食肆或配方。


    他们必定会主动联系!


    果然,不过一刻,一个穿着破烂、满脸污垢的小乞儿探头探脑地出现在店门口,扔进一个小纸团,转身就跑。


    沈知意一把捡起纸团,展开一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午时前,拿十贯钱和胡饼肉串方子,到东市牲口市北角破庙赎人。过时不候,后果自负!”


    十贯钱!方子!果然如此!


    沈知意气得浑身发抖,却反而冷静下来。


    对方给了时间和地点,这便是机会。


    “福伯,家中现钱还有多少?”


    “连、连同今日准备采买的,约莫五贯余钱……”


    “全都取来!快!”


    钱不够!


    沈知意咬牙,目光扫过灶台,忽然落在那罐昨日熬好准备送往李府的杏酪粥上。粥已微凉,凝着一层细腻的脂膜。


    她脑中灵光一闪。


    “邹娘子,别哭了!阿宝有咳疾,离不得药,那些人未必会给他用药。这杏酪粥润肺止咳,或许能暂缓他的痛苦。”


    她迅速将粥重新坐于小炉上温热,又取来一小包饴糖溶入其中,增加甜润,更易入口。然后寻来一个不大的陶罐,将热粥仔细倒入,盖紧。


    就在这时,店外传来脚步声,阿努去而复返。


    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位身形高大面色沉静的艾山。


    艾山依旧是那身半旧胡服,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店内情形,便已明白大半。


    他言简意赅:“东市破庙,我知道。虎爷手下常在那处理脏事。人不会多,但必是狠角色。钱可备好了?”


    “只有五贯。”


    沈知意将钱袋和那陶罐递过去,目光恳切。


    “艾山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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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不足数,但他们要方子,我可口头告知,拖延周旋。这罐粥,请设法让阿宝喝下,他咳得厉害。”


    艾山接过钱袋和陶罐,掂了掂,深邃的目光在沈知意焦急却坚定的脸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好。你们在此等候,勿要轻举妄动。”


    他转向阿努,“阿努,你去寻相熟的胡商,多叫些人手,在破庙外围声援,不必进去,造出声势即可。”


    阿努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再去。


    艾山不再多言,将陶罐小心揣入怀中,身影一闪,便迅疾地没入清晨尚未散去寒雾的街道,朝着东市方向而去。


    等待,变得更加煎熬。


    每一刻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沈知意紧紧握着邹娘子的手,两人手心皆是冰凉冷汗。


    福伯坐立不安,不住地看向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街角终于再次出现了艾山的身影。他步履依旧沉稳,怀中却多了一个用外袍紧紧裹着、不断咳嗽的小小身影。


    “阿宝!”


    邹娘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疯了一般扑过去。


    艾山将孩子递给她,声音平稳:“人赎回来了。受了些惊吓,无大碍。粥,他喝了小半罐。”


    邹娘子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儿子,摸着他冰凉的小脸,听着他虚弱的咳嗽,嚎啕大哭,不住地向艾山磕头。


    沈知意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下,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她看向艾山,只见他袍角沾了些尘土,神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艾山大哥…多谢…钱…”


    沈知意声音哽咽,不知该说什么好。


    “钱,他们拿了。方子,我没给。”艾山淡淡道,“略施惩戒,他们短期内不敢再寻衅。”


    沈知意瞬间明白,那“略施惩戒”恐怕绝非字面意思那般轻松。


    她深深一福:“大恩不言谢……”


    艾山摆摆手,目光扫过那空了的陶罐:“粥,很好。孩子喝了,咳缓了些。”他顿了顿,看向沈知意,“你,很好。”


    说完,他不再多留,对闻讯赶来的阿努点了点头,身影便再次消失在渐次熙攘起来的街市人群中。


    阿努看着艾山离去的方向,碧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又兴奋地转向沈知意。


    “六娘!没事了!艾山大哥出马,肯定没问题!你是没见,刚才我们一群胡商聚在破庙外头嚷嚷,里头那几个瘪三吓得脸都白了!”


    沈知意拉着阿努的手,心中感激无以言表。


    这次若非阿努及时找来艾山,后果不堪设想。


    风波暂息。邹娘子抱着昏昏沉沉的阿宝,泣不成声。沈知意让福伯帮忙,将母子二人安置到店后小间休息,又熬了碗安神的米汤喂阿宝喝下。


    看着邹娘子紧紧搂着孩子如同护着失而复得珍宝的模样,沈知意心中百感交集。这世道艰难,弱者如同浮萍,唯有相互扶持,方能在这寒风中求得一丝暖意。


    而那罐偶然熬制、本为润肺的杏酪粥,竟在这突如其来的劫难中,意外地带来了一线生机与慰藉。


    她望向灶台中重新燃起的火焰,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必须更快地变得强大,才能守护住这来之不易的方寸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