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阿九

作品:《当我死去三十年

    李家兄弟颅内骇然。


    “你……你要把我们如何?”


    刘煌冷道:“报官,领赏。”


    “太好了三哥,不是卖去充人肉!”


    “蠢货!她是要将我们交给官爷!被官吃和被人吃有什么区别!”


    小李郎吓得面若黄纸。


    伏檀笑得亲切,“两颗人头不够吧?要不先在这里杀了剁碎,作成五六个人状态?”


    刘煌颔首:“甚好,你去做吧。”


    伏檀:“我去取些猪心猪脑来。”


    “你们!”小李郎想不到才叫了一日义父,隔天就卖儿,“你们不要脸!你草菅人命,狐媚惑主,下作!下贱!”


    伏檀笑吟吟折回:“险些忘了,陛下,此乃羊肠套,掏肠子不易污手。”


    替刘煌戴好羊肠手套,他松快离去。


    老李头惊惧间抓紧手心,忽觉绳索虽紧但下半端留了个轻易挣松的口子。


    不留神间他挣脱绳子,一把捞起地上的长刀,“六弟,接住!”


    老李头劈开小李郎身上绳索,二人朝刘煌袭去。


    一袭缃衣的女子独坐席间,刀锋的亮光划过她晕开笑的双唇,倏然间,纤细的脖颈昂起。


    那一刀李家兄弟终究没有下去。


    “怎么,不砍了?”刘煌睁开眼。


    怎么不砍了?


    老李头的手停在空中,武器在他的身上,可心魔也在,因为……


    “……你是,女帝刘煌。”他刀头盾地。


    “……我,见过你。”


    说是见过也不对,他没有见过她的脸,而是隔着车轿遥遥地,看了一记模糊的感觉,而她落下的照拂,如春风化手遮蔽过他头顶的风雨。


    无名小村,无名草木,饱受灵帝苛政的村落早已荒夷多年,后来,宣帝来了,有了排屋,也就有了人烟。


    宣帝说,要将无家可归之人迁到此处,李氏豆腐店就开在了村尾。


    院子不大的豆腐店每日寅时按时出摊,店门很干净,听闻天子莅临,老李头里里外外擦得锃光瓦亮,倚在门口。


    彼时他还不是“老李头”,一天到晚有使不完的精力等到天黑。


    天子来了,连轿都没落经行而过,想来也知,这等小豆腐店天子不会下榻。


    他没见到天子,豆腐店也没接到客人,只在风吹轿帘时,瞥见半截提笔批奏的桃袖,遮挡住了跪地磨墨的礼官。


    再后来,宣帝不在了,豆腐店也不在了。落灰多日的米缸被乞丐放进新的、大块头的食物,吃完,缸底一滩粘着烂血的白发。


    没有后来,小村不在了,人吃光了。


    刀光坠地,老李头没能下去手。


    人,自保是本能,收手是情义。


    做多亏心事也怕鬼敲门,老李头自然怕成为鬼的刘煌,可现在的刘煌不是鬼,是数十年前给了他们一栖之地安居的刘煌。


    盗墓不假,毁人祖坟应受千刀万剐也没错,但老李头也记得三十多年前,那间豆腐店是怎么来的,是谁让他们得以金盆洗手。


    “三哥?”小李郎不敢妄动。


    “三十五年前,你去过梧州,那里有间豆腐店,你还记得?”


    刘煌去过的地方很多,对什么均是应对淡然,“我不记得。”


    “你建过一个小村,给了我们地方住。”老李头落寞了些,跪下。


    “盗墓的只我一人,你若想要人头领赏,砍我李三一个足矣,我弟弟手干净,又爱偷懒,拿去给官府也不会认是干这行的,你留下当仆役使有用。”


    刘煌在席坐上没有应答他,须臾,拊掌声起。


    “起身吧,试炼通过了。”


    李家兄弟一脸雾蒙,“什么意思?三哥,我们这是被赦了?”


    刘煌捡起刀,叩指轻弹,“地上不会正好有刀,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报官。”


    “你是说……不押我们去官府了?”


    刘煌一个抬眸,李家兄弟看懂眼神欢呼雀跃,“那个小白面呢?”


    “我在此处。”刘煌身侧一块“土墙”掀开,竟是幅帘帐,帘帐上画的土墙以假乱真,伏檀走出。


    “猪心猪脑取来了,汤刚煲好。”他白纱裹手掀开瓷盅盖子,汤面浮起金粉状的油脂,好不肥美。


    “尝尝。”伏檀端至刘煌面前,热汤溅到桌面,他细致道:“用羊肠套,小心油脂。”


    “就是你!添油加醋的,害我们差点铸成大错,方才刀差点要砍到头儿!”李家兄弟禁不住后怕,刀刃就差一瞬碰到刘煌。


    伏檀:“你们刀若再近一寸,手早没了。”


    小李郎拍他的肩:“你唬谁呢?”


    寒光乍然出鞘,冻得小李郎自觉捏住了嘴。


    “所以陛下……你真的没死?”老李头回身再次看向刘煌,脸上带着犹豫,“他们都说陛下死了……陛下真不是鬼?”


    本该死去的天子会呼吸,是个活人,若非亲眼所见李家兄弟也会以为是天方夜谭。


    “要验一验吗?”刘煌枕着腕,阳光直射肤肌血脉,她横波不染,冷冷瞧过来。


    李家兄弟摆手道不敢,望着三十年仍然年轻的容颜,虽不是鬼,胜过鬼吓人千倍,他们既有些惧,也有些敬。


    更多是惊奇,她为何还活着,活着却三十年不出现。


    这个问题,于刘煌亦是无解。


    她无数次回想临终前夕,眼中浮现出的尽是一壁漆黑,没有视觉,四肢百骸的涣散更为彻肤,口中药丹渐腥……


    究竟自己因何而死?当真是药丹?又为何重活?无人能答。


    眼下紧急的问题是出山入世,她不得不先为去兴王府做打算,比如揆度一同入世之人是否可信,尤其是摸金出身的李家兄弟。


    身为盗墓贼竟能得见活天子,李家兄弟何止是震惊,更多的是脸上焕发着与有荣焉的欣然。


    对于伏檀,便是截然一种态度了。


    “还以为自己是义父呢?义母乃真天子,你是假殉人,不是殉人就别充人父了,小老七。”


    毕竟伏檀是真心向刘煌出谋划策想送二人去官府,以领赏金。李家兄弟极为愤慨。


    出墓那夜刘煌采纳了伏檀的法子,却并未真将李家兄弟交于官府,如今的官府她心存疑忧,也不想轻易暴露行踪。


    炊烟青长,树静无风,刘煌坐在围龙屋后堂,望着埋葬自己的大山,恭祝自己在地面多活了一日。


    身后脚步轻悠。


    “你不是个爱管事的人,献计时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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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将他们押送官府。”刘煌的目光还停留在山树上,话却是说过身后人的。


    “不必特意来盯梢我,你大可安心,今夜,我不下墓。”


    说着,她旋身将身后的人压在檐柱,一手抵着他,抬臂又饮了口酒。


    伏檀的头冠遮蔽了月轮,她目光扫在男人眉睫。


    他长着女子般修长的眉,齐整利落,眼尾稍带神情赋予的锐利,比起常年守陵的武人,更像是哪来的学究,不配剑时透着书卷气。


    “陛下让臣画的图,臣画好了。”伏檀浅笑,从胸襟取出一本小册。


    刘煌接过,小册上是缩小的壁画,画技和他的眉毛一样工整秀丽。


    初出墓时刘煌只顾疾行,并未好好观赏墓中壁画,第二次,她看清了壁画,也认清了每一个人的脸。


    是以刘煌托伏檀为自己作了画,条件是不再盗陪葬。


    她见过他将帘布伪装成土墙的画技,若不说她恍惚以为他是专门的画师。


    “你学过丹青?”


    “略懂,”伏檀与她对望,“最常是画人。”


    “画人?”


    伏檀指了指图册,小册子上细到每人的发簪、眼纹深浅俱画地与壁画无差,包括她的痣。


    刘煌无心抚上自己的两颗痣。


    她曾经恨自己的双痣,让人能注意到她讨厌的双眼,注意到双眼便能轻易发觉到她的目盲、她的缺陷。


    他们会指摘,她是个有缺陷的公主。


    甚至有太医断此乃目盲显兆。


    可登基后,她的缺陷换了风向,变成了宫里竞相追逐之物,礼官言,不少宫人的新妆学着陛下点了两颗痣,成了时下兴王府风气,男子也始在眼旁点。


    刘煌忽然便没那么恨自己的缺陷了,那不是天生的缺陷,在没有权势亲吻这双痣时,它才是缺陷。


    摩擦在书册的指尖翻过一页,她看见陌生的熟人,们每个人名后都标上了名字,除了礼官——他没有脸,也没有名字。


    刘煌轻轻念着:“阿九。”


    伏檀:“什么?”


    刘煌指着那抹无色的背影:“他叫阿九。”


    “阿九……”伏檀吐息如兰,薄唇颤动着发出声音,音节简易,一时大脑无数字眼碰撞产生诡异的相熟感。


    他随即一笑,“好,我记住了。”


    刘煌双唇翕动忍了忍,没逃过他的眼眸,“陛下继续说。”


    她道:“你能帮我,补上他的名字么?”


    很久以后的史书里,会有这样一段判词,写着敌国对南汉的诟病:兴用女子与内官。在一个史料少之又少的朝代里,这几乎成了对某一国广为流传的盖棺定论。


    看来这位“阿九”便是内官的代表,伏檀脸上看不出情绪:“他对你很重要?”


    “他是我的眼睛。”


    伏檀张着口,“眼睛?”


    “你好像很喜欢我墓中壁画。”刘煌略笑。


    她提得突兀,伏檀不明用意。


    “想不想知道它们是何人所画?”刘煌的眼底难得染上柔色,指尖移到书册那唯一背过身的背影上。


    曾经答应替她看天下的人在墓里把她想看的天下画给了她。


    “阿九的画技,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