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朝堂动荡、多事纷乱，诸多大臣上奏劝谏皇帝尽早立储，以终结乱势，安定民心。


    晴瞬公主的名望很高，不止朝中大臣大多支持她，连司天监的人也直言，若皇帝一日不立储，则一日无法断绝诸多灾祸。


    终于，四月初，皇帝下旨，令晴瞬公主入主东宫，立为皇太子。


    与此同时，六皇子吕淮仁因残害手足、结党营私、草菅人命等罪名，最终被褫夺皇姓、废黜皇子身份，贬为庶人。


    册封礼结束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开始正式发生改变。


    三大守城军中，玄鸦卫的职能逐渐越过了紫金卫，既负责监督皇城外的百官万民，又作为太子手下专属的守卫，拥有以太子吕晴瞬的意志对外执法的权力。


    这一年春试，鸿雁学堂中参加考试的考生数量大大增多。


    在皇帝的准许之下，吕晴瞬得以大力推进女学女官的改制。


    她任命邹鸣沁为主要的负责人，进一步改革了女男同考的制度，鼓励京城中开办更多的全女学堂与私塾，并且以国子监为标准，要求众多学堂对外招收一定比例的女学生。


    同时，降低了女人参与科考的门槛，使得更多女考生以后得以与男考生一样，即使没有在学堂就读过的公章证明，只要通过乡试，也可以进京赶考。


    虽然这次改革早在两年前就开始推行，但长久以来阻力重重，进度缓滞。


    自打吕晴瞬成为太子，她们的面前几乎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不会再有话语权比她们还大的政敌。


    于是，一切都如同装在瓶子里的水，蓄力冲开木塞后，便迅速顺畅地滑向了正轨，势不可挡。


    邹鸣沁忙得团团转，已经连着好一段时间没怎么睡过足觉。


    但她的精神却异常雀跃，以至于一连这么些天忙下来，身心仍丝毫不显萎靡的疲惫之态。


    不过，在春试放榜前一天，她还是在百忙之中硬挤出了一点空闲，回了一趟鸿雁学堂。


    已是傍晚，天色渐暗。


    学堂里已经结束了一日的授课，除去洒扫的小童外，大多数学生们都已经回家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邹鸣沁就是很笃信，自己要找的人一定还留在这儿。


    还没推开门进屋，她便听见了里头窸窸窣窣的人声。


    哦？


    邹鸣沁挑了挑眉，嘴角不由自主地带起了几分笑意。


    看来，这个时候仍留在里头的人，还不止一个。


    “哎哎哎菡萏！你别乱跑啦，快出来快出来……”


    “真是的，你这狸儿究竟是长了什么慧根，三两下就敢跳到这么高去。”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邹鸣沁走进屋里，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陈骞的声音：“我都叫你不要把她带进来了……快走走走，你们在这儿吵闹，害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屋内的两人一猫听到动静，都齐齐转过身来看她。


    而后，霍慈几乎是尖叫一声弹了起来，抱着怀里毛茸茸的猫儿就扑向了邹鸣沁：“邹！鸣！沁！”


    邹鸣沁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两人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菡萏则灵活地钻出霍慈的怀抱，跳到了地上。


    “你怎么来啦？”霍慈又惊又喜，“你近日忙得都没影了，一下朝就找不到人呢。”


    邹鸣沁耸了耸肩：“你来这儿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咯。”


    她朝着陈骞的方向，笑着指了指。


    陈骞脸上则由一开始的惊讶，转变为“果然如此”的无奈。


    “铭覃大人来看你，还不开心呀？”霍慈蹦蹦跳跳拉着邹鸣沁过去坐下，用手肘子戳了戳陈骞。


    而后，又即刻转向邹鸣沁，一本正经道：“你别管她了，陈骞人就这样，其实我们两个过来找她玩，她心里可猛猛偷着乐呢。”


    “霍慈——”陈骞的脸，不知道是被说中了羞红的，还是被她硬生生气红的，总之是卷起书来佯装要打她。


    不过，最终也没打下去。


    反倒是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起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距离上一年春闱放榜，居然又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邹鸣沁仔细回想了一遍，不自觉有些恍惚。


    去年，陈骞因为没有通过乡试，所以参加不了春闱，还因此险些被邹鸣沁她们当作黄榜案中的怀疑对象。


    今年，她和霍慈亲自为陈骞送考，到春闱放榜前一天，又各自怀着不约而同的默契，共同来寻这位朋友。


    毕竟是陈骞嘛，这个时辰来，只有她还会在学堂里看书。


    她总会在的——她果然在呢。


    “明天就放榜了，考呢，也早就考完了。我知你一向勤勉，可你好歹也给自己松快几天呀！”菡萏绕着她们几个转来转去，刚转到霍慈旁边要跳开，又被她眼疾手快地顺势捞进了怀里。


    猫儿在她怀里咪咪喵喵地叫唤，惹得邹鸣沁和陈骞都忍不住去摸。


    许是气氛足够松弛，陈骞顿了顿，终于把心里隐隐约约的顾虑说出了口：“也不知道考不考得过，当然是不要放松警惕为好。”


    邹鸣沁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担心这个。”


    “我不是担心！”陈骞那股子傲气一点没变，她强调道，“此可谓‘防患于未然’。”


    霍慈笑着应和了两声。


    “会中榜的，陈骞。”邹鸣沁也不和她咬文嚼字，只是从霍慈怀里将菡萏抱出来，轻轻放进了陈骞的怀抱里，“我看过你先前练笔的文章，写得比去年要好太多，已经完全上去了一个等次。”


    陈骞的功底本就扎实，当初还有所缺乏的那一点，是将创新改革落到实地的灵思与勇气。


    许是因为在这段时间内遭逢了家中巨变，她迅速地成熟起来，整个人应对、处理事务的能力都上升了不少，连带着写的文章也不再是纸上谈兵，从飘在半空的理想一步步落到了可执行、可目视的实地。


    听到她这样说，陈骞愣了愣。明显迟疑了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道：“……真的？”


    “真的。”邹鸣沁点头，看她仍然一脸不确定的神情，忍不住使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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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你不信？行吧，那就是假的。”


    陈骞又涨红了脸，举起了书卷，然后轻轻打了她一下。


    三人再次一同笑出声。


    ————————————


    晚上，邹鸣沁还有好些工务未完成，便去了吕晴瞬府上，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府。


    她想着，和吕晴瞬有商有量地，应当做起来会更快、更好些，也免去了组织联络的时间，有什么事都能随时讨论。


    两人平静地在书房中各自忙碌，直到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进。”吕晴瞬喊了一声。


    外头的人推门进来，正是崔岩雀。


    纵然她已经尽力稳住气息，但还是能看出来她有些急切。


    崔岩雀反手把门锁好，上前禀报道：“殿下，六皇子……不，罪人淮仁那边似乎有异动。”


    闻言，邹鸣沁与吕晴瞬对视一眼，眉头一拧，面色皆有些凝重起来。


    “他被废黜后，虽然还被囚禁在他自己府上，但经我们这些天的观察，那府邸周围一直有暗卫在进进出出。”


    崔岩雀凝眉道。


    “我们几乎可以确定，他手下还有一支隐藏得很深的私军，但一时还查不出是在哪里。”


    吕晴瞬嗤笑一声：“意料之中。”


    “还有一件事有些怪异——他似乎精神不太好，我们这边的人进去查探过，说他看着状态十分古怪，疯癫易怒，常常在房间中一个人念念有词。”崔岩雀又道。


    “此事倒是不稀奇……”吕淮仁的精神早就出了问题，其中一个诱因便是姜折阔，故而邹鸣沁心里一直很清楚他的心理状况。


    加上他原本想害吕晴瞬和吕珲旦，最终却把自己牵扯了进去，还输得如此彻底，只怕这些日子里，他心里也该震荡一番了，变成疯子并不奇怪。


    邹鸣沁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看向吕晴瞬：“对了，我忽然想起，近些日子，皇上似乎一直龙体欠安。”


    “是有这么一回事。”吕晴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觉得不对劲？”


    “直觉虽如此，真相却要查了才知道。”邹鸣沁道。


    吕晴瞬微微点头，转而嘱咐崔岩雀：“不如，就让千面影卫队的人潜入宫中，暗中探一探此事。若是有了什么消息，便立即告知。”


    崔岩雀应了一声“是”之后便告退了。


    “留吕淮仁一命，终究是有隐患。”吕晴瞬叹了一口气，“想来他先前做的准备也不少，事发突然，他定然不甘做这阶下罪囚。”


    邹鸣沁思索道：“因此，他现在只剩下一条路，还有翻身的可能。”


    ——用尽全力，迅速反扑，在她们都忙于政务、没有过多防备时。


    “只是，父皇既然留了他这条命，我便不好再对他步步紧逼，否则难免落人口实。”


    吕晴瞬摇摇头，心下已经拿捏好了主意。


    “若吕淮仁真的在准备直接篡位，那我们只需查出点什么，然后让风声传进父皇耳中，等着他自个做决定便好。”


    要赶杀还是放过，留给他们父子自己相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