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二人在卡车里将就入眠，白日，司机发动引擎继续向南。


    烈日下的路途似乎没有尽头，直到第三日午后，卡车终于抵达边境。


    塞米尔再次取出报酬，司机依然摆手拒绝，语气笨拙而坚定：“不要。”


    塞米尔沉默片刻，从包里抽出一张纸，低声吟诵咒语，指尖轻轻蘸过圣水，在纸面划下一道符印。微弱的圣力随之凝聚，闪过一瞬光芒。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带在身上，可以保佑平安。”


    司机听得半懂不懂，但他被刚刚塞米尔的举动惊讶到，郑重地点点头，把纸小心折好收进衣兜。


    塞米尔冲他点头微笑，挥手告别，然后背好背包，转身下车。


    风沙呼啸，瞬间将他的头发吹乱，灼热的空气再次扑面而来。


    他抬眼望向前方，远处依稀能见到些房屋，拿出手机却没有信号。他顶着风沙，艰难地向前移动，直到在人烟稀少的村落才勉强联系上大巫的人。


    耐心等待了两个多小时，汗水湿透衣衫，终于，远处传来轰隆的马达声。


    一辆老旧的拖拉机缓慢驶来，扬起漫天尘土，随后在塞米尔面前稳稳停下。


    一个年轻的黑人跳了下来，带着灿烂的笑容，向塞米尔伸出一只手，用略带口音却流利的法语热情地自我介绍：“你好，凯勒姆先生，我叫西伯。在祖鲁语里，西伯是‘礼物’的意思。”


    西伯的皮肤被烈日晒得油亮，眼睛却明亮有神，带着真诚，让塞米尔备有好感。


    于是他伸手握住对方：“你好，叫我塞米尔便好。你语言真好。”


    西伯自豪地拍拍胸脯：“那当然！我可是跟着大巫走南闯北，你们欧洲我都去过呢！我不光这里的官方语言法语，你们意语我也略通一二。Benvenuti！”


    塞米尔被西伯的活力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说笑间，二人坐上拖拉机。


    “你的经历我感到惋惜，不过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所以别想太多。”


    西伯语调轻快，想三言两语化解塞米尔的苦闷，塞米尔轻轻笑了一下，带着感恩说：“我已经很幸运了，路上碰到了好人，这一路收获良多。”


    “那就好，这里环境虽然比不上你们欧洲，但大家都很幸福。”


    西伯一边驾驶，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沿途。


    道路崎岖，拖拉机颠簸地更加厉害，土地干涸，甚少见到绿色。两侧是零散的土坯房和草屋，屋顶用干草或铁皮搭建，缝隙透着风。孩子们赤足追逐着拖拉机跑，眼里满是好奇，笑声在尘土里回荡。


    有妇女头顶陶罐去井口取水，她们看到白人坐在车上时，眼神透出惊讶，几人低声交头接耳。


    墙壁上、门框边，不时能看到奇怪的符号。有用白粉画的圆圈，有交错的几何纹样，甚至还有用动物血迹涂抹的印记。


    塞米尔盯着那些符号，心里有些不安，下意识在胸口划十字。


    西伯看到笑着解释：“这是我们祖辈留下的护符。有的能赶走恶灵，有的能庇佑丰收。你别怕，这对我们来说就像你们的教堂钟声一样普遍。”


    塞米尔微微颔首，多看了几眼那些符号。


    这是另一个维度的信仰，应该得到尊重。


    拖拉机载着二人离开这里，房屋被荒芜的景色代替，野生动物在远处追逐，大型动物的骨架随处可见。


    这里更加原始，也更加野蛮。


    逐渐的，经过一片绿洲后，一个原始部落进入眼帘。


    房屋多用红土和茅草搭起，围着细细的河流，错落有致。孩子们在水里玩耍，女人们围着火堆准备食物。


    见到西伯归来，人们纷纷热情打招呼，西伯笑着回应，特意介绍塞米尔：“这是从远方来的朋友，大巫的客人。”


    一听到塞米尔和大巫有关系，原本好奇的目光一下子变得虔诚，众人一一对塞米尔点头致意。孩子们悄悄跟在拖拉机后面，只远远望着塞米尔，气氛出乎意料的融洽。


    西伯先带塞米尔去见了大巫。


    那是一栋顶部又尖又高的屋子，和周围房屋相比显得格外突出，仿佛想要伸向天空。屋门两侧悬挂着奇怪的符号和兽骨，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焚香的味道。


    推门而入，屋内光线昏暗，中央铺着厚厚的草垫，一个干瘦的黑人老人在火堆前盘腿而坐。他全身画满复杂的花纹，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邃的皱纹。


    见塞米尔到来，大巫缓缓起身，伸出手欢迎他。


    “欢迎你，来自远方的神父。”


    塞米尔上前与他握手致意。那一瞬间，异域的温度和陌生的力量从掌心传来，像是两种不用的世界在此刻短暂交汇。


    “您好，卡尼萨大巫。感谢您愿意接待我，教廷也托我向您转达他们的谢意，感谢您在这里给予的帮助与庇护。”


    卡尼萨大巫注视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住塞米尔。


    “庇护……并不是来自我。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来自这片土地，与祖灵的眷顾。”


    他缓缓松开手，做了一个指向天空与大地的动作。


    “您们称之为神，我们称之为祖灵。名字不同，但承载的，都是同一种力量。”


    塞米尔心下震撼，对神圣力量敏锐的他，在大巫身上察觉到了一种强大而又不同寻常的力量。


    那是一种，与光明同行，又与黑暗为伴的陌生力量。


    “来自远方的神父，你带着光而来。但我看见，你心里也有阴影。或许，这片土地，会给你答案。”


    说完，大巫做了个手势，邀请塞米尔在屋内草垫上落座。


    塞米尔坐下后取出信件，郑重递上：“这是主教写给您的信，是关于我此行的缘由。”


    卡尼萨大巫一目十行，将信放到一旁，眼睛定定看向塞米尔：“我大概明白了，你再详细说说吧。”


    塞米尔点头，将一路调查得来的情况一一讲述。火堆在中央跳动，大巫静静聆听，神色不动。


    等塞米尔说完，他才开口：“这种……我的确见过些痕迹。”


    塞米尔屏息，身体前倾：“您能具体说说么？”


    大巫轻轻点了下地面：“在这片土地，更深处的部族里，有人夜里做梦，看见美丽的身影呼唤他们；有人白天听见低语，诱使他们献出牲畜和财务；更有人失踪，再没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这并不是我们祖灵的声音，我们的祖灵不会贪婪。那股气息……像你说的，是外来的恶魔。”


    塞米尔心跳逐渐加快。


    他来对了。


    卡尼萨大巫看着他，语气缓缓：“其实，你要找的东西，可能比你想象的更近，它会顺着欲望的气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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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任何地方。而这里的人更单纯，也更容易被引诱，也许你会有所收获。”


    火堆劈啪作响，烟雾缭绕在屋顶的梁木间。塞米尔心潮澎湃，使命感愈发清醒。


    大巫沉默片刻，伸手取出一撮白色粉末，洒入火堆。火焰瞬间升高一寸，腾起蓝色的火舌。


    “你要追查恶魔的真相，我不会阻拦。但这里不是你的土地，这里的人民也不是你的子民。你必须先让祖灵知道，你是否值得他们信任。”


    “您是说……要我参加你们的仪式？”


    大巫点头，脸上花纹在火光中更显神秘。


    “是的。我们会为新来的人举行一场踏入之礼。通过火、血与歌声，让祖灵亲自判断你的心。


    “如果祖灵接纳你，你便能继续前行，若不接纳……”


    话音未落，火堆忽然发出一声爆裂，火星飞溅。


    塞米尔抿紧双唇，没有退缩：“如果这是必要的试炼，我愿意接受。”


    大巫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缓缓点头：“很好。今晚，仪式开始。”


    夜幕降临，部落中央燃起巨大篝火。鼓声震动大地，节奏起伏，与心跳相连。


    男女老少围绕火堆而立，身上涂抹着白色和红色的颜料，口中唱着古老的歌谣。


    空气中是特殊草药的味道，混着鲜血，既陌生，又神秘。


    塞米尔被西伯带到人群中央。他是这里唯一一个白人，数百双眼睛带着好奇、谨慎和期待，全部注视着他。


    大巫走到火堆另一侧，手里握着一根刻满符号的长杖。火光中，他脸上的花纹忽明忽暗，塞米尔的心也跟着上下起伏。


    大巫在鼓声和歌谣中举杖高声吟唱，部落的歌声随之高涨。几名青年将手中盛满鲜血的碗递来，泼洒在火堆四周。


    火焰轰然升腾，染成诡异的赤色。


    大巫的声音突然传来：“来自远方的神父，踏过火焰，让祖灵看见你。”


    塞米尔深吸一口气，步履坚定地跨入火焰，然后站在火焰之后耐心等待。


    鼓点越来越急促，歌声如潮水般涌动。塞米尔感到心口仿佛被什么力量直直盯住，陌生的压迫感让他呼吸困难。


    片刻后，火焰骤然收缩，歌声结束，鼓声也戛然而止。


    四周死一般寂静。


    大巫缓缓放下手杖，对着塞米尔轻轻摇头：“祖灵没有回应。”


    塞米尔望着弱小的火焰，难以置信。


    怎会如此？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吗？


    大巫走上前，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不要惊讶。你心里有怀疑，祖灵便无法认可你。”


    塞米尔脸上发白，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怀疑祖灵，便听大巫继续解释道：“但这只是暂时的。你先在这里住下，把心沉下来，祖灵终会给你提示。”


    塞米尔低下头，心口沉甸甸。


    “孩子，你最大的问题，是你的傲慢。放下它，放下你以为的真理，放下你从未质疑的规则。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世界真是的样子吧。”


    大巫的指点，像是直击塞米尔的灵魂，他内心震撼。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被拒之门外。


    而大巫说的，他却无法反驳。


    睁开你的双眼吧，放下你的高贵，你的血统。


    你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