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槿摊手向前。


    裴安之不明所以。


    “诊金。”阮槿语调冷清，“你不会不打算给吧？”


    裴安之脸色不佳：“棠儿给我母亲治腿，从未收过一文钱的诊金，我们两家有婚约，非得生分至此吗？”


    阮槿冷笑：“试药人在我们这行，是收钱的那方。”


    “你什么意思？”


    阮槿懒得跟他多言：“我凭本事赚钱，每一分拿得心安理得，阮棠要当菩萨与我无关，还有，裴夫人的腿针灸后不宜下床运动，最好卧床静养数月，若不遵医嘱，出了事别怨我。”


    裴安之见她神色冷淡，目光无风无波，看他的神色仿佛在看陌生人，对她母亲更无半点晚辈的尊敬，莫名胸口像是堵了口气，不上不下塞地慌，于是脱口而出：


    “你我的婚约还有半月之期，不巧赶上秋闱，家中长辈的意思，科举是大事，希望将婚期延后，等我金榜题名双喜临门，你觉得如何？”


    裴安之知道阮槿中意他多年，曾经不顾女儿家的羞涩，用救下七公主的功绩，向陛下求来两家赐婚。


    若说阮槿最在意什么，莫过于跟他的婚事，如今他提出婚期延后，一方面为了安心备考，也有提点威胁阮槿的意思。


    裴安之想在她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表情，用来证明最近几次阮槿的态度，不过是强装镇定的伪装而已。


    阮槿静静望着眼前人，想起上一世阮棠顶替她出嫁，裴安之可没提过成婚影响学业的话，不仅将婚期提前，还布置得风风光光，热闹得很。


    她四下打量侯府，满府无半点红绸喜带，全然看不出一丝喜庆氛围。


    即便是小门小户，儿子成婚这样的大事，至少提前三月开始打算装点，更何况裴安之是侯府世子，身份尊贵，他的婚事是裴家重中之重。


    可见，整个裴家无一人欢迎她的到来。


    阮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阮家找长辈商量就行。”


    裴安之原以为阮槿会闹，会哭，没想到接受得如此坦然，心中竟无半点高兴。


    如果是装的，阮槿的演技未免太好。


    还是她真如表现的这般，对他的爱意消磨，因为不爱了，所以不在乎？


    裴安之总觉得阮槿这次回京，态度转变许多，从前追在身后粘着她的小女孩，不知是长大了有了矜持，还是性子改了，变化大得险些认不出。


    “槿儿，你不生气吗？”裴安之拦住阮槿欲离开的脚步。


    阮槿抬头，眼神似乎在问：为何要生气。


    突然见到匆匆赶来的阮棠，露出一丝微笑，喃喃开口：“当然没有，有这么一位上进的未婚夫婿，我高兴还来不及，安心备考，我等着你。”


    说完，抬手扫去裴安之肩头的落叶，动作周到透着丝亲昵。


    一路赶得气喘吁吁的阮棠，没想到一进院，看到的就是裴安之和阮槿亲昵的画面。


    少女眉眼温柔，动作缱绻，男子背对着房门，看不清神色，但露出的半张脸足见并不排斥。


    秋来景色宜人，将二人共同泼墨入画，显得万分般配。


    裴安之被阮槿妍丽的笑容晃了眼，少女明艳多姿，像是秋日盛放的海棠，正奇怪，阮槿为何前后态度转变差距如此之大，就听见身后传来委屈的哭腔。


    “安之哥哥。”


    裴安之骤然转头，目光中的惊艳没来得及收敛，尽数落入阮棠的眼。


    “棠儿……”


    裴安之回过神，心下一瞬慌张，“我、我方才……”


    阮棠紧咬下唇：“不用解释，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跟姐姐……是我不好，太担心伯母的腿伤，没让丫鬟通传就进来，冒犯到你们了。”


    裴安之见她泫泫欲泣的泪目，听到她明明是一片善心，却要卑微致歉，快步朝她走去：“说的什么话，我早说过，侯府你就当自己家一样，通传是对外人的规矩，你岂能跟他们比。”


    说完，想起阮槿还在，转头欲解释一二，却只看见一道匆匆离去，似翠竹般飘逸挺拔的背影。


    阮棠狠狠盯着那道身影：“姐姐怎么会来给伯母看病，是不是伯母不信任我的医术……”


    裴安之怕她多想，忙解释：“当然不是，是我见母亲每晚夜不安枕，跟好友提及，对方介绍了大夫，我派人去请，没想到会是阮槿。”


    阮棠半信半疑，走进屋。


    裴夫人还在被阮槿刺激的气头上。


    “伯母。”


    见到柔顺乖巧的阮棠，裴夫人亲昵地拍了拍床榻。


    “过来坐。”


    屋里有熏过艾草的气味，阮棠不露声色开口：“伯母感觉如何？姐姐的医术比棠儿强，棠儿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伯母此刻痛意尽消了吧？”


    不提还好，一提裴夫人又觉气不顺。


    “别提了，才扎针不到一炷香，人就走了，脾气大得很，像是只刺猬，至于效果，”裴夫人拍拍阮棠的手掌，“比你差远了，缓解不了疼痛不说，还受了一肚子气。”


    阮棠心中快意：“怎么会呢？”


    裴安之面色不虞道：“确实如此，我娘还是觉得你治疗的方法更好，怪我病急乱投医。阮槿临走时，让娘卧榻静养月余，不能动用半点腿部力量，我记得当初你给娘扎针时，叮嘱她要多锻炼，勤加练习腿部肌肉，两种治疗说法大相径庭，实在匪夷所思。”


    南辕北辙的诊治方法，裴安之自然更相信阮棠，毕竟她是鬼医薛不悔的徒弟，又曾救过他的命，还让双腿不良于行的母亲重新下地走路。


    至于不久后病情复发……母亲卧床多年，病情反复也是常见的事。


    丫鬟这时端来熬好的药：“夫人，阮大姑娘开的药方，已经熬煮好了。”


    裴夫人闻着味道苦涩，摆手让丫鬟拿来药方，请阮棠帮忙看一眼。


    “你瞧瞧，有没有问题。”


    阮棠接过药方的刹那，心头一跳。


    这方子她在鬼医手札中见到过，是活血化瘀的，用药新颖。


    里头的几味药材融合一处能产生毒素，哪怕是学医不久的新人都能看出来。


    阮棠头一次在手札中见到这方子，一眼看出有问题。


    即便手札上说对治疗不良于行病人很有帮助，她也只以为是鬼医记录时出了差错，弄混了药材，或者誊抄时笔误，改了药方内容后才给裴夫人尝试。


    没想到阮槿给裴夫人用的竟然是这张药方。


    她从何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