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格物穷理,书海觅踪

作品:《寒门科举:携嫂子青云直上

    翠微山一事之后,方原在青松书院的日子,迎来了一种奇特的平静。


    书院的生活,因他而悄然改变。


    以往学子们课余谈论的,多是诗词唱和、文章优劣。如今,三五成群的讨论中,时常会听到“水利”“算术”、“舆图”之类的词语。


    这一切的源头,便是方原。


    而最大的改变,来自徐夫子。


    这位治学严谨的老夫子,在“道器之辩”后深受触动,竟真的向山长提议,在书院内开设了一门全新的课程“格物课”。


    这门课不讲经义,不论文章,专门研究现实中的器物与难题。徐夫子力排众议,亲自授课,并点名让方原担任“助教”,在课上与学子们一同探讨。


    这日,“格物课”的讲堂设在了书院后山的一处工坊内。


    工坊里摆放着各种模型,有水车、织机,还有一架巨大的、结构复杂的计时器——铜壶滴漏。


    徐夫子指着那座半人高的铜壶滴漏,对堂下几十名学子说道:“此物乃前朝巧匠所制,以水滴流速计时,精巧无比。然则,此物有两大弊病,百年来无人能解。”


    学子们立刻围了上去,议论纷纷。


    “夫子,学生认为,可在水中掺入些许火油,使其不易受寒暑影响。”


    “不可,火油黏稠,更易堵塞漏口。”


    “不如在铜壶之下,设一小炉,时刻温之,使其水温恒定?”


    “此法耗费炭火无数,且需专人看管,得不偿失!”


    众人各抒己见,提出的方案却都治标不治本,很快就被自己或他人否定。


    徐夫子听了一圈,微微摇头,将目光投向了方原:“方原,你可有见解?”


    方原缓步上前,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先仔细观察了那铜壶滴漏的内部结构,甚至用手指沾了点水,感受了一下滴落的频率。


    片刻后,他才胸有成竹地开口:“夫子,学生认为,欲解此题,当从‘恒压’与‘恒温’四字入手。”


    “哦?愿闻其详。”徐夫子饶有兴致。


    方原拿起一根木炭,在旁边的木板上飞快地画起了草图。


    “关于恒温,以火温之,耗费过巨。然我观此工坊之外,有山泉流过,其水冬暖夏凉,温差远小于空气。我们只需引一渠山泉水,从铜壶外壁循环流过,便可以极小的代价,维持壶内水温的大致恒定。此为‘水浴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对啊!他们怎么没想到利用自然山泉?此法简单易行,又几乎没有成本,当真是妙想!


    方原没有停顿,继续画着第二个更加复杂的结构图。


    “至于恒压,更是此物的关键。壶中水位高低,决定水压,进而影响滴速。想要滴速恒定,便要水位恒定。诸生方才所想,皆是如何弥补,却未曾想过,从根源上解决。”


    “我们可在主漏壶之侧,增设一‘副壶’。主壶之水,不直接滴漏,而是通过一根虹吸管,流入副壶。同时,另有一进水管,不断向主壶注水,使其水位始终高于虹吸管的入口。如此一来,多余的水会从主壶的溢流口流走,而通过虹吸管进入副壶的水量,则永远是恒定的。”


    这番讲解,配上那清晰明了的结构图,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脑中的迷雾!


    “虹吸……溢流……恒定补给……”


    徐夫子喃喃自语,他看着图纸,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妙!实在是妙!以溢流法保证源头之水无穷,以虹吸法保证输出之水定量!如此一来,无论主壶水位如何,进入副壶的水流永远不变!方原……你……你这简直是重新定义了滴漏之法啊!”


    所有学子都用一种仰望神人的目光看着方原。如


    这已经不是“术”的层面了,这是“理”!


    刘承坐在角落,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自己与方原的差距。那不是家世、不是文采的差距,而是思维方式上,如同天堑般的鸿沟。


    自此之后,再无人敢在任何方面,对方原发起挑战。


    方原的生活,也因此获得了更多的自由。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乙字库的公开藏书,而是凭借着山长特许的手令,进入了极少有人能踏足的“甲字库”。


    这里,收藏着许多外间难得一见的孤本、地方志、甚至是前朝的官方档案。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书海中搜寻着一切与“平阳郡”“铁矿”“官吏”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翻阅了《大周舆图广记》,将平阳郡周边的山川河流、地质构造牢记于心。


    他找到了《平阳县志》,从上面模糊的记载中,确认了当年那座铁矿的大致方位,以及它是在“天启三年”因“矿脉枯竭,坑洞坍塌”而被官方封禁的。


    他又在故纸堆里,找到了一份前朝的《工部营造录》,上面详细记载了各种矿洞的支撑结构与挖掘方法,这让他对自己家族矿洞的“意外”坍塌,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时间一天天过去,秋闱之日渐近,书院里的学习氛围也愈发紧张。唯有方原,依旧每日在甲字库中待到深夜。


    周白很不理解:“方兄,以你的才学,秋闱不过是探囊取物,何必还如此废寝忘食地看这些……这些没用的闲书?”


    方原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在负责他家那座“东山铁矿”的勘验与封禁事宜的官员名录末尾,他看到了一个职位与一个名字。


    “监察都尉:赵显成。”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方原的瞳孔猛地收缩!


    赵显成!那个在翠微居,与王管事密谈,并提及“那件事”的锦衣中年人!


    原来如此!


    他就是当年负责封矿的官员!


    一条无形的线,在方原的脑海中,将十年前的矿难,与如今翠微居的阴谋,以及那个神秘的“主人”,清晰无比地串联了起来!


    他不是意外,他是关键!


    方原缓缓合上书卷,眼中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和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如千年寒冰般的冷冽杀意。


    他抬头望向窗外,京城的方向。


    秋闱,便是他的跳板。而这个赵显成,将是他撕开整个黑幕的第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