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书声之下,锋芒暗藏

作品:《寒门科举:携嫂子青云直上

    自平阳县狼狈归来,已过了半月。


    西山剿匪之事,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荡起的涟漪在青松书院里盘桓数日后,终究归于平静。


    学子们的生活又回到了日复一日的晨读、听学、学习之中。


    方原和周白,也彻底融入了这片平静。


    周白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改往日的懒散,竟也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起来。只是他时常会在夜半惊醒,满头大汗。


    而方原,则将卷这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他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感情的读书石像。每日寅时(凌晨三点)必起,卯时(清晨五点)书院晨钟响起时,他早已在藏书楼前读完了一卷书。他吃饭的速度快得惊人,走路时手中也总捧着书卷。


    他的勤奋,已经超越了刻苦的范畴,达到了一种近乎自虐的程度。


    起初,许多学子对他报以敬佩。但渐渐地,这种敬佩变了味道。方原的存在,就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时时刻刻抽打在每个人的身后,让那些稍有懈怠的人都感到芒刺在背。


    尤其是一些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更是对他这种“寒门苦读”的姿态,生出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在他们看来,读书是雅事,讲究的是悟性与从容。方原这般不管不顾的填鸭式猛读,不过是毫无章法的蛮力,是上不得台面的“书呆子”行径。


    这一日,是书院大儒徐夫子的策论课。


    徐夫子年过花甲,学识渊博,尤擅经世致用之学。他今日所讲的题目,是“论边防之策”。


    “……故而,守边之要,在于内修文德,外固关隘。以仁德教化四夷,使其心向归附,此为上策;以雄关险塞为屏,严防死守,使其不能来犯,此为中策。二者相辅,方可保国境万年无虞。”


    堂上一位名叫刘承的学子,刚刚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他出身官宦世家,向来以才思敏捷自居,一番话说得引经据典,辞藻华丽,引来不少学子点头赞许。


    徐夫子捋着胡须,不置可否,目光扫过堂下,淡淡问道:“可有不同见解?”


    刘承的同伴王凯立刻起身附和道:“刘兄所言,深得王道精髓。以德服人,方是长久之计。我等读书人,当有此等胸襟与气度。”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瞥了角落里的方原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若是一味只知强攻硬打,逞匹夫之勇,那与边境的蛮夷又有何异?读书,可不是只读兵法杀伐之术。”


    这番夹枪带棒的话,让课堂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个从上课起便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在书卷上写写画画的方原身上。


    这半个月来,方原在课堂上几乎从不主动发言,但每次被先生点到,其回答都一针见血,直指核心,让许多人都下不来台。刘承等人,早已对他心怀不满。


    徐夫子也看向方原,问道:“方原,你似乎在记录什么?对此题,你可有想法?”


    方原这才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看挑衅的刘承,而是将目光投向徐夫子,平静地说道:“学生不敢苟同。”


    仅仅五个字,就让整个讲堂瞬间安静下来。


    刘承脸色一沉,冷笑道:“哦?愿闻其详。莫非方兄觉得,圣人所言的‘文德’与‘仁道’,都是错的?”


    他一开口就给方原扣上了一顶“违背圣人之言”的大帽子。


    方原站起身,神情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先生,刘兄,文德仁道,只可施于知礼之邦,不可用于豺狼之辈。”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史书记载,前朝数代,皆对北方蛮族施以怀柔,岁币、和亲、封赏,无所不用其极。换来的,可是心向归附?不,换来的是他们变本加厉的贪婪,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南下劫掠。对牛弹琴,牛尚不解其意;对狼讲仁,狼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刘承那“王道气度”的火焰上。


    刘承的脸涨得通红,强辩道:“此一时彼一时!前朝之败,在于君王昏聩,而非仁道有错!再者,我朝国力强盛,更有雄关天险,岂是前朝可比?”


    “雄关?”方原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刘兄可知,一座雄关,从修建到驻兵,再到粮草军械的常年转运,需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可知千里边防,需要多少座这样的雄关才能首尾相连?可知再高的城墙,也防不住内部的腐朽与背叛?”


    他每问一句,便向前走一步,目光如炬,直视刘承。


    “将国之安危,寄托于一堆冰冷的砖石之上,寄托于敌人一时的‘良心发现’,这是将帅的无能,是朝堂的懒政!真正的边防,不在关内,而在关外!”


    “不在关内,而在关外?”徐夫子眼神一亮,追问道。


    方原停下脚步,转向徐夫子,躬身一礼,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回先生!固守,永远是下策!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是以雷霆手段,将战火烧到敌人的草原上!是以绝对的武力优势,摧毁其战争潜力,令其百年之内,不敢再生南下之心!”


    “我等读书人,读史,当知兴替;读经,当明事理。但更应知道,这世间万物,皆有其‘器’。农人有耕作之器,工匠有营造之器,国家,亦有安邦定国之器!”


    “所谓边防之策,上策,当是革新军备,利其器,强其兵!打造出射程更远、威力更强的武备,训练出机动性更强、战力更精的铁骑!中策,是以商战搅乱其经济,以谍战分化其部落,使其内乱不休,无力南顾。至于固守关隘,待敌来攻,那已是无计可施的下下之策!”


    一番话说完,整个讲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刘承和王凯面如死灰,呆立当场。他们那些辞藻华丽的“王道之言”,在方原这番直指核心、充满血与火气息的策论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空洞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