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休沐归府,此意难平

作品:《寒门科举:携嫂子青云直上

    方聪晕倒之事,次日,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号舍区。


    “听说了吗?东舍的方聪,昨夜读书读到半夜,竟活活累晕过去了!”


    “当真?我只知他入学时便扬言要胜过案首方原,未曾想竟刻苦至此!”


    “唉,此等毅力,我等自愧不如。看来这府试之争,必是龙争虎斗啊。”


    周白将这些议论当成笑话,一股脑儿地讲给方原听,末了还挤眉弄眼地说道:“方兄,你可真是罪过,你瞧瞧,你把人家都逼成什么样了?我看那方聪,是把你当成梦魇了。”


    方原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他用功苦读,是为他自己的前程,与我何干?”方原头也不抬地说道,“求学如登山,各有各的路径,他愿走那条险峻的峭壁,我只管行我这条平缓的石阶,终点都是山顶,何必非要挤在一条道上?”


    想到方聪此人竟有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


    方原心中对他生出了一丝微不足道的佩服,但也仅此而已。


    他人的道路,方原无意干涉,更不会因此乱了自己的心境和步调。


    方聪在床上躺了两日,方才缓过神来。


    自那以后,他便不再熬夜,只是看方原的眼神,愈发阴鸷和复杂。


    那是一种混杂了嫉恨、不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畏惧。


    他想不通,为何自己拼尽全力,心力交瘁,而对方却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模样。


    光阴荏苒,不觉间已过七日。


    按照书院的规矩,每七日为一旬,学子可得两日“休沐”,回家或是采买些文房用具。


    周白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一大早便拉着方原收拾行囊。


    “方兄,走走走,回我家去!”


    方原想了想,从县城回石溪村,一来一回便要大半日,确实奔波。


    在县令府上,既能清静读书,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便欣然应允。


    二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县衙后院。


    刚踏入“听竹轩”的月亮门,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顾偃先生正坐于石桌旁,面前摆着一副棋盘,左手执黑,右手执白,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看似专心于棋局,但眼角的余光,却早已瞥见了进院的二人。


    这几日,他可是等得望眼欲穿。


    自从上次被方原那套“劳逸结合”的歪理说得哑口无言后,顾偃便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堂堂大儒,竟被一个黄口小儿抢白,此事若是传出去,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本以为方原住进书院,自己便没了机会。


    谁知周县令告诉他,方原休沐会回府上小住,这让他熄灭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这几日,他准备了满腹的经义典故,设想了无数个辩论的场景,只等着方原自投罗网,好让他一雪前耻,重振长者雄风。


    “咳咳。”顾偃重重地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


    “顾先生安好。”方原与周白依礼问候。


    “嗯。”


    顾偃捋着胡须,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指着棋盘道:“老夫偶得一局上古棋谱,正参详其中玄机,此局黑白交错,杀机四伏,暗合天地至理,阴阳变化之道,方原小友,你既入学,可知这棋道与学问之道,亦有相通之处?”


    他抛出了一个极好的话头,准备只要方原一接话,他便能引经据典,从棋道说到天道,再从天道说到为学之道,将方原绕进自己擅长的领域,然后以雷霆之势,将其彻底折服。


    然而,方原只是礼貌性地看了一眼,笑道:“学生愚钝,远不及先生看得深远;周兄,我腹中饥饿,咱们还是先去寻些点心吃吧?在书院啃了七日的粗粮饼子,可想念府上的桂花糕了。”


    “对对对!桂花糕!”周白一听吃的,眼睛都亮了,拉着方原便往膳房的方向走,“走走走,我让厨房给你热一热,保管又香又糯!”


    “……”


    顾偃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尽数堵在了胸口。


    这……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顾偃不死心。


    待到午后,他见方原与周白在院中树下乘凉,便又捧着一卷竹简,踱步过去。


    “两位小友,倒是清闲。”他故作随意地坐下,将竹简展开,叹道,“老夫近日重读《孟子》,读至‘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一句,仍觉其中微言大义,无穷无尽,方原,你乃县试案首,想必对亚圣此言,亦有独到见解吧?”


    这次,他直接点名,看你如何回避!


    方原放下手中的闲书,恭敬地答道:“先生说的是,亚圣之言,如高山仰止,学生每每读之,亦觉心胸开阔,不过……”


    顾偃精神一振,来了!“不过”之后,定是他的见解!


    只听方原话锋一转,指着天上飘过的一朵云,对周白说道:“周兄,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正在啃鸡腿的兔子?”


    周白抬头一看,抚掌大笑:“哈哈,还真像,方兄你这眼力,绝了!”


    方原也跟着笑了起来:“闲来无事,看看云,看看天,不也是一种养气吗?心无挂碍,气自浩然。”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顾偃,与周白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天上的云究竟更像兔子还是更像小狗。


    “噗!!!”


    顾偃只觉得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他感觉自己被无视了,被彻底地、完全地、不加掩饰地无视了!


    顾偃看着方原那张轻松惬意的年轻脸庞,心中怒火与困惑交织。


    他纵横士林数十年,见过无数天才,有狂傲不羁的,有谦卑好学的,有城府深沉的,却从未见过方原这般的!


    方原就如同一团棉花,一汪深潭,你用尽全力打过去,却激不起半点波澜。


    所有机锋、试探、威严,都在他那与我何干的淡然态度面前,消弭于无形。


    顾偃终于明白了,对付这种人,寻常的文斗是行不通的。


    必须创造一个他无法回避,不得不全力以赴的局面。


    好小子,你给我等着!


    老夫就不信这个邪了!


    我定要寻个机会,布下一个天罗地网,让你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非要让你在我面前,把你的真本事全都掏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