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经世致用,大道在凡

作品:《寒门科举:携嫂子青云直上

    顾偃心中那股不平之气,憋了两日。


    他想不通,自己满腹经纶,一生所学,皆是治国平天下的大学问,为何在一个乡野少年面前,竟连施展的余地都没有?


    这方原就如一团滑不留手的雾气,你欲以泰山压顶之势,他却随风而散,让你有力无处使。


    不行,坐而论道不行,那就起而行之!


    学问,终究要落在实处。圣人云“格物致知”,这“物”,便是天下万物,世间万事。他就不信,自己走过的桥比方原走过的路还多,在处理这纷繁复杂的俗世之事上,还会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休沐的第二日,周白提议去县城东市的“文宝斋”采买些笔墨纸砚,以备下个旬期的学习。方原自无不可。


    二人正准备出门,却见顾偃换了一身半旧的直裰,背着手,施施然地从月亮门后走了出来。


    “老夫在府中也闷得慌,便与你们一道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顾偃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决定。


    周白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先生愿与我等同行,那真是求之不得!”


    方原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偃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拱手道:“有先生同行,路上亦可随时请益,善莫大焉。”


    顾偃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冷哼一声:小子,你且装模作样,待会儿有你显露原形的时候!


    三人并肩而行,穿过几条巷弄,来到了人声鼎沸的东市。


    顾偃正想借此机会,与方原探讨一番闹中取静的心性功夫,前方不远处却忽然爆发一阵争吵。


    “你这账不对,怎么算出来要二两三钱银子?你这是黑店,绝对的黑,黑到头了!”


    “大娘,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账本上白纸黑字写着呢,就是这个数,一文钱都没多算您的!”


    顾偃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分开人群。


    “二位且慢争吵,老夫略通算学,或可为二位居中公断,掌柜的,可否将账簿与我一观?”


    那掌柜见他气度不凡,又听说是来帮忙的,连忙将账簿递了过去。


    顾偃接过账簿,凝神看去。


    他正准备凝神静气,从第一笔开始逐条核算,却听身旁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


    “大娘,您这账是从开春记到现在的吧?每日添些针头线脑,日子久了,自然记不清。”方原先是对那妇人说道。


    接着,他又转向掌柜:“掌柜的,您这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为了几文钱的差额,闹得街知巷闻,失了口碑,岂不因小失大?”


    他这两句话,说得双方都愣了一下,火气都降了三分。


    方原继续道:“我看不如这样。大娘,您是老主顾,掌柜的就给您抹个零头,算二两一钱。您呢,也爽快付钱,日后还来光顾。二位看,这既保住了掌柜的生意,也全了您的体面,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妇人本就不是真的要赖账,只是觉得账目不清,心里憋屈。听方原这么一说,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气便消了大半,想了想道:“二两一钱……倒也说得过去。”


    掌柜的也琢磨过味儿来了,这书生说得在理啊!真闹到见官,费时费力不说,自己的名声也坏了。损失二钱银子,换个清静和回头客,划算!他连忙点头哈腰:“这位小相公说的是!是在下算糊涂了,就依您,二两一钱!”


    一场眼看要闹大的纠纷,在方原三言两语之间,便烟消云散。妇人付了钱,掌柜的收了账,围观的人群也笑着散开了。


    独留下顾偃,捧着那本还未来得及细看的账簿,愣在原地。


    他满脑子都是“鸡兔同笼”、“盈不足术”,准备大展拳脚,结果对方根本没给他计算的机会,直接把问题本身给解决了。


    这……这算什么?这不合规矩!


    周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悄悄对顾偃道:“老头,方兄这法子,可比你算账快多了。”


    顾偃老脸一红,强自辩解道:“此乃诡辩之术,非为学正道!不究其根本,只图一时之便,非君子所为!”话虽如此,声音却已没了底气。


    三人继续前行,顾偃的心情已然蒙上了一层阴霾。


    没走多远,又一阵喧哗从一条小巷里传来。这次是两个汉子在推搡,一边推还一边吵。


    “你凭什么不让我娘住你家!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的,一家住半年,现在才四个月,你就往外推人?”一个汉子怒道。


    “我……我婆娘快生了,家里实在住不开!你家那么大地方,就不能多住两个月?”另一个汉子辩解道。


    顾偃一听,精神又是一振。


    好啊!方才的算学你取巧了,这回可是人伦纲常、孝悌之道!这可是我儒门弟子的根本!看你这次还有何话说!


    他立刻上前,面色一肃,准备引经据典,从“孝”字说起,再论及“悌”道,好好给这两个不肖子孙上一堂伦理大课。


    “住口!”顾偃一声断喝,气势十足,“百善孝为先!尔等身为兄弟,为奉养老母之事,竟当街争执,成何体统!可知‘兄友弟恭’之义?可知‘父母在,不远游’之理?”


    顾偃心中一喜,正要继续他那长篇大论的教化,方原却又一次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老人家,您出来一下。”


    片刻后,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从阴暗的门洞里走了出来。


    方原对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对那两个汉子说:“二位,你们在这里争谁对谁错,可问过老人家的意思吗?”


    两个汉子顿时语塞。


    “你家要添丁,是喜事,但不是把老母亲赶出门的理由,你每月多出五十文钱,给你兄弟。”


    方原又对另一个汉子道:“你家地方宽敞,就让老人家安心住下,兄弟给你的钱,你就给老人家每日多添个鸡蛋,让她吃得好些,你们一个是出钱,一个是出力,谁也不亏欠谁,都是在尽孝,如何?”


    “……行。”


    “我没意见。”


    老婆婆连连点头:“多谢小相公……”


    一场家庭矛盾,再次迎刃而解。


    顾偃站在一旁,满腹经义,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