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亮，渚州城门打开，今日热闹较前几日更甚。


    来来往往的人佩剑、佩刀、狼牙锤、鞭子……许多稀奇古怪的武器，都是江湖人士，比先前来拜师那一波人年龄大些。


    烟云游混在人群里听了一耳朵才知道，今日何悲月与李自远一战，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左近的江湖人士听到风声连夜聚集到了渚州。


    若何悲月这次能赢，天下第一即将易主。


    烟云游对昨夜偶遇的人是绝顶高手也没太多意外，好像在她心里，这两人就应该是冠绝武林的高手。


    她跟着人流往城外去，还没见过比武呢，烟云游也想看看。


    渚州城南大门以外十里，人来人往，烟云游个子娇小，被挤在人堆里根本看不到两位大侠，也不知道在哪里比武。


    烟云游被人群推得有点烦，她寻了一个空隙施展轻功躲到人少的偏僻处，有人轻轻在她身边落地。


    烟云游听到脚步回身一看：“是你？”


    是昨日跟在何悲月身旁的那人，穿一身青白衫子对她拱手：“鄙人萧悲回。”


    烟云游对这个江湖世界已经知道一些消息，萧悲回是续昼门二掌门。


    续昼门以历史久、武功强和神秘感闻名，鲜少对外招收徒儿，活跃在江湖上的弟子就只何悲月一人，但那可是少女天才，一人抵得过整个江湖。


    萧悲回因是二掌门，也有些名气，但他累于门中俗务，少出入江湖，与他结识的人自然也很少。


    烟云游见到他自然高兴，等在他身边，有很大可能一会儿还能见到何悲月，微微一笑：“萧掌门好，我是烟云游。”


    萧悲回五官端正大气，与其说英俊，不如夸一句龙章凤姿，只是现在他嘴角笑意隐约，烟云游觉得这人很有长期为门派掌门领导者的幽深城府气质——让她这种小零工不大喜欢。


    江湖中人见面，多会吹捧对方几句，“久仰”之类。


    萧悲回年纪长烟云游十来岁，正等着她主动寒暄，没料到她东张西望，像是找何悲月李自远两人在哪里比武，完全没有寒暄攀谈的意思，也没有身边站着一个掌门的拘谨。


    与昨夜跑堂小二伺候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萧悲回做事从不走空，主动开口：“小烟侠女练的什么武功？”


    烟云游最近被问这个问题太多了，为了少纠缠这些问题，她编了一套说辞：“我来自一个小地方，机缘巧合得了一本修轻功的书，自学了一点功夫，尚未拜入其他门派。”


    萧悲回点头：“你来渚州是想拜入停雨剑派？”


    烟云游摇头：“不是，来渚州城里讨生活。村里闹饥荒，活不下去啦。”烟云游自然也打听过，停雨剑派弟子待遇不错，但他们不招女弟子。


    萧悲回问：“我续昼门你可有意愿拜入？”


    烟云游目瞪口呆，半晌道：“拜入续昼门？”她指着自己鼻尖，“你看出我有什么天赋根骨了吗？”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萧悲回摇头，又问了她一些基本信息，真的像招收新生那么回事儿。


    烟云游也不知道原主这个身体几岁，更不知道她家里还有没有人，回答得漏洞百出，萧悲回估计是觉得她没兴趣，也就没再问了。


    站了一会儿，远远的人群发出一种轰然惊叫，萧悲回对烟云游一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烟云游望着人群嚎叫的方向看，在考虑要不要挤过去，又有人拍她肩膀。


    来的是一队官差，说话的人语气凌厉：“你可是烟云游？官府办案，跟我们走一趟！”


    烟云游心里有些慌乱躁郁，稳住自己问：“你们是哪个衙门？找我办什么案子？”


    领头说话的人冷笑：“吉祥酒楼昨夜的是这么快忘了？有什么问题跟我们回府衙慢慢问！”


    烟云游心里骂李掌柜、张嫂子是王八蛋，给她穿小鞋还敢报官。


    古代世界的官府多黑，万一李掌柜串通官府，她一个小女孩怎么能从大牢逃出来。


    她还没有户籍。


    正好她没户籍。


    烟云游也不分辨，脚下轻踏，凌空一纵逃走。


    这队官差却不像是吃白饭的，居然预料到她要逃，脚步紧追，前后夹击，咬得很紧。还大张声势叫嚷：“此女涉嫌杀吉祥酒楼两人，官府拿人，闲杂人等闪开！”


    烟云游一怔，这次真的心里惊惧非常：杀吉祥楼两人！？


    杀人？这罪责太大了！她到底只是一个高三学生，脚步一滞，一时没想好自己跑不跑，跑的话，杀人罪名可就真的坐实了！


    只犹豫了这么一瞬，官差把她层层围住，这几人身法奇特，每一个人单独拆开只是平平无奇的功夫，团团围住她，都不用出手，就完全控制了她内力施展！


    怪哉！江湖世界的官差这么厉害吗？


    逃不出。


    烟云游瑟瑟发抖，再聪明伶俐也不知道说什么。


    官差六人把她拿了，径直带走。


    六个彪悍强壮官差，带走一个少女乞儿，本该很引人注目，可大家的目光都被何悲月、李自远一战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小插曲。


    烟云游这会儿觉得饿得慌，头昏脑涨的，没注意到官差走的什么路，进了什么衙门，把她丢进了一个污臭破敝的牢房。


    官差还没来得及审问，她懵倒昏过去。


    官差中一人问：“昏过去了？弄醒？”


    带头那人摇头：“公子要审时再弄醒吧。”


    烟云意识模糊地抓到关键词，公子。


    等她转醒，身上那件沾染生活尘埃的衣服湿透了，不舒服地贴在身上，显然被泼了冷水。


    牢门关着，栅栏牢门外一把雕花大椅正对着她，左右有两人举着火把，昏暗发黄，以至于她看不清坐在椅子上的黑袍男子。


    这大概就是刚刚听到公子，抓她的主使。


    装神弄鬼，还带着面具。


    烟云游躺在地上，死死盯着他，然后闭起眼睛。


    她问：“你也不装官府了，直接说吧，想要什么？”


    面具公子笑一声，开口：“果然是个聪明孩子。”声音有面具下产生的特殊混响，辨识不了他本人的声音。


    烟云游一道苦笑：“说，不然我可能快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她快饿死了，还很冷。


    “你昨夜使的金锭从何而来？”牢外的人开口问询。


    烟云游嘴角一扯：“路上捡的。”


    牢门打开，发出吱哑声，有人进门，一道鞭子抽在她身上，“老实回话！”


    烟云游根本没听见呵斥，她痛得惊叫一声，假装去看自己被抽伤的腿，伸手去摸她藏着刀。


    刀不见了，自己的衣衫也被扒开了一些。


    面具公子手一点，牢里那人又要抽她，烟云游赶紧回答：“在城东槐树巷尽头靠墙那里捡的，真的！若不是得来轻易，我怎么会随便出手。”


    面具公子等了一会儿，复又开口：“你姓云吗？”


    烟云游摇头：“不是。”她有原主记忆，确认这人也叫烟云游。


    “那就好，虽然年龄太大了，但你有些底子，聪明，也……娇美勾人。从此以后，在我手下做事，让你吃山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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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味，穿绫罗绸缎。”


    烟云游沉默。


    面具公子说了什么，牢里的人将一件厚重的羽制大氅丢在她身上，盖住裸露的肌肤和鞭伤。面具公子又道：“好好干，昨日那掌柜和长舌妇人，我叫人给你处理了。”


    这组织，刀口舔血，杀人跟切菜似的。


    烟云游不敢反对，也不想爽快同意，只能沉默。


    面具公子不在意她的沉默，命人给她喂药。


    一个人捧着盒子走过来，他自己好像也怕那个盒子，拿得离身体有点远，眼看就要走进牢里。


    烟云游突然开口：“如果我姓云呢？”


    面具公子难得沉默，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不能姓云了。”


    捧着盒子的人手缠着黑布，他打开盒子，捏住烟云游的嘴，拿着药丸靠近她的嘴唇，他的手很重很大，一巴掌就能覆盖烟云游整个脸，她下巴被捏得脱臼，嘴已经张开。


    四下封闭的牢房，突然传来风。


    一个鬼魅身影飘到大椅后面，面具公子尚无知无觉，举火把的两个人先发现了，他们把火把往鬼魅身影一掷，看清来人的脸，只一息，面具公子和两个扔火把的人登时毙命。


    烟云游双脚一翻越起，捏她下巴脱臼的人来不及追出牢门，鬼魅身影发出一条微不可见的如针丝线，他倒地断气。


    烟云游奔出牢门的几步之间，鬼魅身影把牢中唯一剩下的假官差也杀了。


    身法鬼魅下手准狠，不愧是续昼门。


    烟云游看清来人的脸，有点惊奇是他，但她还是先蹲下，想揭开那面具公子的假面看看他是谁。


    鬼魅身影靠近她，两手摸在她脖颈之间，轻道一声：“得罪。”下颌被推回去，烟云游这时才能自如说话、做表情。


    她对鬼魅声音道谢：“谢谢萧掌门救命之恩。”说完揭开面具，面具公子生了一张她没有任何印象的脸，平平无奇。


    萧悲回问：“你认识吗？”


    烟云游摇头：“没见过。”


    萧悲回也不多话：“先带你走。”


    烟云游不走，在牢房里到处翻找：“萧掌门，我有一把短刀不见了。”


    萧悲回从外袍下一抽，递给她：“是这个？门口守着那人手里。”


    烟云游忙不迭点头，接过那把短刀。


    外面已经天黑，仍在渚州。


    烟云游还是没弄清路，只记得那处不是官衙。


    萧悲回没带烟云游去停雨剑派，而是去了一家画舫做成的客栈。


    他说：“我住在隔壁，今夜暂且在此歇下。”


    烟云游嗫嗫开口：“我……我好饿。”


    萧悲回一顿，扫了她两眼，身上领导气质收敛一点，多了点长者的人情味：“你歇着，我去叫热水吃食。”


    烟云游点头。


    深夜，终于洗净一身泥污，烟云游吃上今天第一餐饭，忍不住深深叹出一口气。


    画舫随河风沉浮，更易入睡。


    偏烟云游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睡这么舒适的床，没睡着，在反复想今天的事。


    又一阵风吹过。


    她飞身出画舫，去往吉祥酒楼。


    酒楼大门两盏灯笼今夜没亮，未及烟云游敲门，发现里面有习武之人的沉沉气息。


    烟云游破门而入之际，里面的人察觉有人来极速出手。


    刀不出鞘攻势凶猛，烟云游拔刀抵防。


    两人这才看清对方身形，烟云游及时收手：“怎么是你！？”


    是她来这个世界见的第一个人，山崖壁上救的黑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