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云栖城(四)

作品:《魔头修为尽失后

    云顶天舟之内,宝光流转,喧嚣如潮。


    “李家少主出价五十万上品灵石!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鲛人,诸位,当真要错过这等绝世尤物吗?”


    “五十一万!”角落里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却立刻被另一道嚣张的声音盖过。


    “五十五万!”李云飞倚在凭栏上,轻蔑地扫视全场,那眼神仿佛在说,在场的各位都是陪衬。他的气焰确实压下了一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价格攀升的速度明显滞缓。


    二楼雅间,纱帘轻晃,宿云汀支着下颌,指尖在紫檀木桌上轻轻敲击,他忽然轻笑一声,起身踱步至水墙前,居高临下。


    “谢仙尊,”他侧过脸,朝身后静坐的谢止蘅伸出手,语调微扬,“囊中羞涩,借点钱花花呗?”


    谢止蘅眼帘都未抬,似乎对他的随性早已习惯,他自袖中取出一个鼓囊的芥子囊,平静地递了过去。


    “囊中之物随你取用。”


    宿云汀接过并未急于出价,反而好整以暇地继续观赏。他看着李云飞逼退一个又一个竞价者,那副志在必得的狂妄模样,在他眼中,实在是有趣得紧。


    “李公子出价七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七十万一次!”涟漪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场面已彻底冷了下来。


    就在她即将落锤之时,一道清越慵懒的嗓音自二楼飘然落下。


    “八十万。”


    满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二楼那方被云纹纱帘遮掩的雅间,其中也包括了面露愕然的李云飞。


    “你!”李云飞的脸瞬间由白转青,额角青筋暴起,“我出八十一万!”


    宿云汀端起桌上的灵茶,吹了吹氤氲的热气,随即红唇轻启:


    “一百万。”


    “嘶——”满场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海啸般的议论声。一百万上品灵石只为买一个炉鼎?!这是哪个宗门的败家老祖下山了?简直脑袋有问题!


    李云飞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双拳攥得骨节“咯咯”作响。


    涟漪也是一怔,但顶级的拍卖师素养让她立刻回神,她眼中迸发出狂喜,手中宝锤高高扬起,声音激动得微微发颤:“一百万!这位贵客出价一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她环视一周,见无人应答,语速极快地一锤定音。


    “一百万一次!一百万两次!一百万三次!成交!恭喜二楼雅间的贵客,拍得这只绝世鲛人!”


    很快,侍者便恭敬地将那巨大的玄冰牢笼送至雅间门口撤去禁制,牢笼应声而开。那鲛人仍然现在巨大的惊恐与迷茫中,依旧蜷缩在角落,直到瞥见一抹红色,他才迟钝地抬起头。


    当他的视线与宿云汀的脸对上的刹那,那双蔚蓝的眼眸猛地瞠大,盛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恍惚。


    “你……”


    宿云汀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甩出一件外袍,将他赤裸的上身裹得严严实实。


    “走了。”他言简意赅,转身对谢止蘅示意。


    谢止蘅颔首,两人带着那仍有些昏沉的鲛人离开了云顶天舟。


    回到客栈,宿云汀直接将鲛人扔进了浴桶。


    “唔!”热水一激,鲛人悠悠转醒。他甩了甩湿漉漉的银色长发,扶着浴桶边缘,湖蓝色的鱼尾在水中轻轻摆动,鳞片折射出月华般的清辉。


    他再次看向宿云汀,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


    眼前这个红衣男人,容貌昳丽无双,眉眼间带着浑然天成的张扬,竟和自己生得如此相像。


    鲛人怔怔地开口,声音激动得发颤:“恩人……”


    他赤着上身,水珠顺着锁骨滑落,蔚蓝的眼眸里情绪翻涌,从震惊到迷茫,最终化为一种找到同类的狂喜与依赖。


    “您……您也是鲛人族吗?是哪一支的?我是紫涧源的……”


    宿云汀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没说话,这小鲛人脑子似乎不太好使,他身上哪有半分妖气。


    见宿云汀不答,鲛人也不在意,只当他是默认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眼圈渐渐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滴入水中化作珠子。


    他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委屈与愤恨,“我们紫涧源……我们整个鲛人族都太惨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魔头!如果不是他,我们鲛人族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哦?”宿云汀懒洋洋地问,“那个魔头做什么了?”


    鲛人一听,控诉的欲望更强了。


    “他霸占了魔域最好的灵脉,奴役我们鲛人族为他作战,视我们为草芥,我们稍有不从,便要遭受非人的折磨!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暴君!”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宿云汀的表情,见他没什么反应,说得更加起劲。


    “幸好苍天有眼,那魔头终于死了!我们才得以解放,可是……可是他死后,魔域大乱,我们的家园也被毁了,灵脉枯竭,我们失去了力量,只能四处流浪,最后被那些可恶的人修抓来贩卖……”他哭得肩膀耸动,泣不成声。


    “我们原本是多么强大善战的种族啊,现在却……呜呜呜……都怪那个魔头!他把我们的一切都毁了!”


    宿云汀听着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几乎要笑出声来。他“身陨”的消息一传出,这些家伙怕是第一个反的,瓜分魔宫吞噬灵脉比谁都快,如今力量反噬,把自己搞得血脉不纯,反倒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这个“已死”的魔头身上。


    真是……可笑至极。


    “说完了?”宿云汀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


    鲛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抽噎着点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恩人?”


    宿云汀从芥子囊里取出些许灵石,随手扔在浴桶边的地上。


    “这些,够你生活一阵子了。”


    鲛人彻底傻眼了,他本以为,自己卖了这么久的惨,又和这位恩人长得如此相像,对方就算不认亲,也该多给些同情与庇护。


    “恩人!”他急忙从浴桶里爬出来,漂亮的鱼尾拖在地上,沾染了尘埃,显得有些狼狈,“您不要我吗?”


    他扑过来,想抱住宿云汀的腿,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狠狠弹开。


    “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他急切地表白忠心,“我会洗衣,会做饭,我还可以……可以侍奉您。”他咬着下唇,脸上泛起羞赧的红晕,“那些人修都说,和我双修,对修为大有裨益,我……我无以为报……就只能以身相许。”他像柔弱的菟丝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缠上新的宿主。


    宿云汀脸上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


    曾经纵横魔域,以风骨和战力闻名的鲛人战士,如今竟卑微到摇尾乞怜,想靠出卖身体依附强者,这远远比背叛更让他感到恶心。


    “你觉得我需要你吗?”


    鲛人彻底僵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一直静立在门口的谢止蘅走了进来:“外面天色已晚。”


    宿云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止蘅继续道:“此地人多眼杂,不宜再生事端,我已在隔壁备下另一间房。”他看向那呆若木鸡的鲛人,“让他歇息一晚,明早再自行上路吧。”


    “仙尊倒是体贴。”宿云汀看他一眼。


    “你若实在没有去处,便去青州,找一个叫何梨的人。”宿云汀的声音毫无起伏,“就说,是云潮生让你去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没有回头。


    回程的路上,宿云汀一言不发,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他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谢止蘅知道,他不开心。


    非常不开心。


    谢止蘅沉默了片刻,指尖微动,一团温润的灵力在他掌心汇聚。


    很快,一只通体雪白、巴掌大小的猫咪凭空出现。


    它有着一双和谢止蘅一样清冷的琉璃色眼眸,却偏偏做出了极其软萌的举动。


    小猫轻巧地跳到宿云汀的肩膀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发出一声细细的“喵呜”。


    宿云汀的身体一僵,他侧过头,看着这只凭空冒出来的“小东西”。


    小猫歪了歪头,又“喵”了一声,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下巴。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宿云汀终于有了反应。


    他伸出手,有些迟疑地戳了戳小猫的脑袋,小猫顺势倒在他手心,四脚朝天地躺下,露出柔软的肚皮,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无聊。”他嘴上这么说,手却没停下撸猫的动作。


    *


    回到玄陵山,宿云汀的日子确实清净了两日。那株定魂草被谢止蘅炼化后,尽数融于汤池里,他泡在水里的时间比在外边的时间还长。


    第一日,他乐得清闲,泡完药出来将那只小猫抱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它柔软的白毛。小兽被他揉弄得舒服,懒懒地掀起眼皮,用那双剔透的眼睛瞅他一眼,又安心睡去。


    第二日,山间起了薄雾,小猫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谢止蘅……已经两日未见了。


    宿云汀起初并未在意,只当他又去上课去了,可从清晨到日暮,再到月上中天都未曾见到谢止蘅的身影。


    只是到了第三日深夜,他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莫名觉得有些不习惯,这清冷的卧房似乎少了点什么,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止蘅的脸。


    真是魔怔了,宿云汀自嘲地想。从前几十年都过来了,而今不过两日不见,竟有些不习惯。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宿云汀霍然坐起,警惕地望向门口。


    月光下,一道修长的身影踉跄着走了进来。


    “谢止蘅?”宿云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谢止蘅此刻的模样,与清雅二字无半分干系,他一头墨发披散,几缕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颊侧,狼狈至极喘着粗气。


    宿云汀快步上前:“谢止蘅你怎么了?”


    “你这是去了何处?怎会弄成这副鬼样子?”


    谢止蘅抬眼看他,那双往日里清冷无波的眸子,此刻竟泛着不正常的妖异赤色。


    “……别过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