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已渐渐泛起鱼肚白，朗其翡与丰良钰独谈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替丰良钰等人安排了居所休息后便带领众人退下了。


    人多时的吵闹声渐消，林铮这时才将将反应过来，她跑到丰良钰身前，扣着她的肩膀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狐疑地盯着她，“太子……殿下？”


    丰良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右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嗯？”


    林铮下一刻却猛地在她背上拍了一掌，“你怎么不早说？谛真宗向来不参与朝廷党争，你是怎么在掌门的眼皮子底下过了三年的？你不怕被掌门打死吗？”


    丰良钰：“……”


    五人当中，除了沈清、季淮之之外，林铮、陆漆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现在这层秘密被捅开了，林铮的诧异是显在面上，而陆漆却不愿主动询问，只是深深看了丰良钰一眼，便别过头去，阖眼假寐。


    林铮叽叽喳喳地与她一番讨论，直到实在支撑不住后才松开丰良钰，回去睡觉。


    丰良钰躺在榻上，也在沉思，现下梅含山虽然知道她是太子，在太师的情分下帮她藏匿行踪，可却并没有承诺过要帮她对抗青王。


    如今她还是沈玉，等到日后身份公开，局势变得复杂起来，谛真宗是否还能容得下她就不得而知了。


    而她选择什么时候离开谛真宗也是个问题。


    她已修炼三年多《古帝心经》，却一直藏锋并没有真正发挥出它的效果，来陈留的路上又阴差阳错收服了千年大妖华义的灵体，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华义目前对她并无敌意，甚至有相助之势。


    还有沈清……她应该一定会帮她的吧。


    丰良钰默默思忖着，华义、沈清、朗其翡……一张张人脸从她脑中闪过，她分析着目前的利弊，何人能帮她，何人会旁观，何人与她对抗。


    想到最后太阳穴隐隐有些刺痛，她便将那些纷杂的思绪统统压下，只留下一个念头——这次返回谛真宗之后需得向梅含山辞行，之后就闭上眼沉沉睡去。


    众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稳。


    季淮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良久，他抬起胳膊，对着月光打量。


    白色的里衣清透，能映出他的手臂，由于幼时梅含山给他抹了消疤的药膏，现在已看不出当时的伤口。


    季淮之瞳孔渐渐失焦，举起的手臂流出汹涌的黑血。


    他粗喘着气，淡定地放下胳膊闭上眼睛。


    夜妖的幻境似乎激活了他在季家的血脉传承。


    但他离家太久，忘了家族咒术的根本。


    季岩也的确给他种过变种的不死尸术，所以他可能一直都在季岩的掌控之下。


    现在他还能安心地生活着，是季岩大发慈悲地赋予了他这种权利。


    季淮之喉结滚动，酸涩感汹涌而出，让他眼眶有些湿润。


    ——


    几人再次醒来已接近晌午。


    一行人收拾妥帖之后，准备出发返回谛真宗。


    朗其翡等奉命在陈留蛰伏，日后收到丰良钰号令之后再依情况行动。


    沈清有晨起练剑的习惯，是以几人陆续醒来后，她便已经拎着购买的餐食回来了。


    她一边推门一边挂断了与梅含山的传音，院子的四人或站或坐，也在第一时间循声望过来。


    沈清走近，将木盒放众人在围着的石桌上，打开盖子，将饭食拿出来，“掌门要我去趟平凉，有要紧事，所以下午出发离开陈留之后，能再与你们一同向西行八十公里至合川，之后便要分道而行了，你们北上回谛真宗，我继续向西去平凉。”


    说至此，她顿了顿，看了丰良钰一眼，“路上不要磨蹭，最好尽快到达谛真宗地界。”


    丰良钰捏起一个包子往嘴里送，闻言，一边嚼一边点了点头。


    林铮也顺手拿了一个，仰脸看沈清，“师姐，你去干什么呀？”


    沈清眼里含着笑意，“掌门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哦~好吧。”林铮吧唧吧唧嘴，开始埋头吃饭。


    季淮之精神不佳，呆愣地坐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停了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师姐，你、你能不去吗？”


    沈清摆完饭菜，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怎么？”


    季淮之似乎极其不舒服，眸光有些发暗，“我……我昨天做了个梦不好。”


    沈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无奈般地轻笑出声，“我没事，回宗门之后你好好休息一番。”


    林铮取笑季淮之，“怎么，现在开始改行算命了？”


    季淮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我没有……只是没睡好而已。”


    他又扭了扭头委屈地盯着沈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师姐，你一定要去吗？”


    陆漆默默吃着饭，眉头忽然一蹙，意味不明的瞟了季淮之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林铮紧随其后的下一句话打断，“又没睡好……诶，那你昨晚梦见什么了？我快天亮的时候起夜了，好像听到你在说梦话。”


    季淮之脸色蓦地一变，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我说什么梦话了？”


    林铮神色凝重忽地靠近，而后在他耳边轰然大笑，“你说……林铮姑奶奶饶命啊！以后我季淮之就是你的狗，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季淮之日后唯林铮鞍前马后、唯命是从！汪汪汪！”


    空气寂静片刻，随后响起稀稀拉拉的憋笑声。


    “……你！”季淮之脸色涨红，一拍桌子，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去理她们。


    都是坏蛋！


    ——


    合川，主街。


    热闹的街市烟火袅袅，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里好像在举办什么百花宴，各色鲜花在主街上铺展开长长的两排铺子，贵女、公子人人脸上都带着遮面的金饰或银饰面具。


    还有各种娱乐活动，投壶、套圈、射箭、比武、吟诗作对等等应有尽有。


    林铮贪玩，不知什么时候就买来五个面具，让大家全都带上。


    沈清似乎有什么心事，虽说同意她们在这逗留半日，但总是时不时查看传音符上的消息。


    丰良钰倒乐得自在，只要林铮想玩的她便陪着她玩上一局。


    季淮之、陆漆两人抱剑走在后面，像护卫似的，除非林铮玩烦了要求他们去玩，两人才会上前装模作样的玩上几局，等林铮兴致来了，自己上阵时，便又默默退下去。


    “三文钱一个圈，买五个只给十文，多买多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异宝阁珍藏，保真验货，绝对物超所值！诶，客人，要不要来上一局？”


    “要要要！”林铮一边嘴上急切地应着，一边从怀里掏银子。


    丰良钰安静等着，忽然眉头一皱，急忙侧身，肩膀却还是被迎面走来的陌生人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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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那人带着银丝编织的狐狸面具，薄唇皓齿，一双眼向上勾起，真如狐媚子般令人心旌荡漾。


    “啧。”丰良钰侧身后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稍稍用力往后一拽，“还回来。”


    那人微微愕然，狐狸眼怔愣一瞬，装傻问道：“还、还什么？”


    丰良钰眼眸一眯，掌心收紧，力气之大似乎要捏断他的骨头。


    “……诶！疼疼疼疼疼！我还我还！”狐狸眼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忍着剧痛从怀里将方才摸来的白玉递还给丰良钰，“松、松手。”


    丰良钰接过白玉，嫌弃似的甩开他的手，“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偷东西？”


    狐狸眼看着细皮嫩肉的，轻轻揉着发红的手腕，却没感到丝毫羞耻，又凑到丰良钰眼前，“这位……额，小、小友，要不要我给你算一卦，一卦只要五百文！算不准不要钱！”


    丰良钰没应声，林铮回身看了一眼，随手扔出一个圈，没套中，得空侧头冲季淮之扬了扬下巴，“诶，季师兄，你同行来砸你场子了。”


    季淮之闻言耳根一红，结结巴巴地反驳，“都、都说了，我没有改行算命！”


    狐狸眼似乎嗅到商机，眼珠微动，闪身到林铮面前，“哎呀，这位姑娘哟，眉清目亮，一看便是有福之人！我看你有缘，良心价打一折给你算上一卦！”


    他不等林铮同意，狐狸眼一闭，右手拇指点在四个手指上快速掐算起来，嘴里还神神叨叨得嘀咕着什么。


    “姑娘，生辰八字说一下。”


    林铮噗嗤一声笑出来，索性也不再推脱，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一一说了，懒洋洋地将套圈缠在胳膊上，叉着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须臾，狐狸眼骇然睁开眼，瞳孔震颤，“大……大凶，有血光之灾！”而后猛然呕出一口血来！


    林铮捏了捏鼻子躲远了些，嘲笑道：“我知道你这种把戏，接下来我要是想破解血光之灾是不是就要多给你几两银子？”


    狐狸眼踉跄地跪到在地，看着林铮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好看的眉眼此时都被惊恐填满，他咬牙暗道：真是倒霉！


    鲜血在他唇上晕染开，让他的唇色更加艳红，狐狸眼却缓缓摇了摇头，“……不，只要五百文！”


    林铮愣住，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有风吹过，两人一站一跪，无声对视。


    “不用找了。”少顷，林铮抛出一锭银子扔进他怀里，转身将套圈放在摊位上，“走吧。”


    她眉目舒展开，冲几人笑了笑，“不想玩了。”


    沈清点头，一行人正欲离开，丰良钰忽觉袍角被人轻轻拽住。


    她回头，看见狐狸眼倒在地上，竭力抓着她的衣袍，身下洇开一大片血水，眸光失焦涣散，声音虚弱，“救我……求你，救救我……”


    丰良钰将视线移到他腹部，那里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浸湿，已看不出原来衣服的样式。


    与此同时，长街另一边，七八个黑衣人涌在一起，忽然将眼前一清俊公子的面罩扯下。


    那公子神色慌张，不明所以，问了句，“你们干什么？”


    黑衣人却不作答，随手将面罩扔回给他，继续在人群里逡巡，几人动作粗鲁，顿时在这宴会上引起一阵骚乱。


    丰良钰收回目光，低头挑眉看向已经昏死过去的狐狸眼。


    有人在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