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砚依然躺在地上，姿势都没变换。不过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呼吸比之前又快了几分，两只手指也都不自觉地微微抖动着。


    半晌后，封砚神色如常地从地上坐起，像是没有听到她刚刚最后的那声“哥”，只是神色从容地说，“我们接着训练吧。”


    周皎皎轻笑一声，继续语出惊人，“哥，你怎么不理我？是因为我太平庸，所以才不和我相认的吗？”


    封砚再也不能骗自己说刚刚是出现了幻觉，叱咤商界的总裁此刻比打碎玻璃的三岁孩童还要无助，他眼睛渐渐红了，眼眶里满是泪水，像是轻轻一戳就会破裂的泡沫。他压抑着的情绪抬头，声音哽咽地问周皎皎，“你知道我是你哥哥？你都知道了？”


    周皎皎原本还算平静的思绪，像是受到了他的感染，莫名有些悲哀。


    她轻轻点了点头，“对，我都知道了。”


    封砚用手糊了一把脸，把散落在脸上的泪水悉数抹去，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悔意和痛苦，“对不起，当年是我的疏忽，害你走丢了。”


    周皎皎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他。当年为何走丢、如何走丢的这些事情，她从来没在意过，既然已经确定亲人当初是无心之失，就让这些事情都随风而去吧！


    封砚一点点回握住周皎皎的双手，泪眼朦胧地抬头问她，“这些年，你怨过我们吗？”


    周皎皎摇摇头，“有什么好埋怨的呢？有妈妈在，这些年我一直很幸福。”


    封砚知道她口中的“妈妈”指的是周敏，轻轻点头附和道，“她真的很好。”


    “你们这是正经跆拳道馆吗？怎么教练和学员搂搂抱抱的，别是什么不正经的会所吧？！”


    一声尖锐的女生打破了此刻的静谧温馨。吴永正带着潜在客户来馆里参观，熟料一进来就看见周皎皎和封砚二人眼含热泪地抱在一起，顿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同潜在顾客解释。


    “他们，他们俩是……”


    顾客见他吞吞吐吐更印证了自己的看法，扭头欲走，“我再去其他健身馆看看。”


    眼见吴永好不容易招来的顾客要流失，周皎皎忙出声解释道：“这是我哥，亲哥，他网恋被人骗财骗心，我安慰他的。”


    顾客收回了迈出门的脚，狐疑地打量周皎皎和封砚，“可是你们俩长得不像啊！”


    “她像爸爸，我像妈妈。”封砚道：“不过咱俩眼睛很像，你仔细瞧瞧。”


    顾客闻言仔细打量起来周皎皎和封砚，频频点头道，“还别说，你俩眼睛真的很像，瞳孔都是琥珀色的，还都是长睫毛大眼睛、双眼皮。”


    周皎皎颇为新奇地看了眼封砚的眼睛，是和她同款琥珀色眼眸，他右眼眼尾也有一颗小痣，跟她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顾客接受了周皎皎和封砚的解释，和颜悦色地对吴永说，“那我先办张月卡吧！”


    “好嘞！”


    *


    “好了，今天课就先上到这里吧！”


    随着周皎皎话落，封砚累得再也支撑不住，脚一软径直跌坐在地上，老半天都不动弹。


    周皎皎在旁边看着直叹气，“哥哥，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哇！”


    封砚没理会她的打趣，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皎皎一脸无辜反问：“故意干什么？”


    封砚冷哼一声，心里却软成一片，妹妹故意憋着坏捉弄他，却让他觉得更加鲜活有意义。他费尽全身力气把重心转移到脚上，两手撑地站起来朝周皎皎发出邀请：“晚上我请你吃饭呗？把咱妈也叫上，之前怕刺激到她，我都没有和她说已经找到你的事情。”


    想到师兄说天天上午都会准时来跆拳道馆报到的姚女士，周皎皎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胆怯，她连连摆手拒绝道：“我晚上有约，下次吧！”


    “谁？不会是严修远吧？”


    周皎皎点点头，大方承认道：“对，是严修远。”


    尽管封砚觉得严修远配不上妹妹，可他也不会蠢到此刻在妹妹面前说严修远的不是，便只是点点头，很是关切地问：“你们晚上在哪里吃？我知道好几家私房餐厅，味道都很不错，要不要我来帮你订？”


    周皎皎摇头，“不用不用，修远说他最近苦练厨艺，厨艺终于有了质的飞跃，我们打算去他家，他下厨。”


    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封砚深感痛心，妹妹怎么就看上了严修远这家伙，会下厨的男人真的有这么大魅力？要不他也练练厨艺，用实力征服妹妹的味蕾？


    “哥，你怎么了？不舒服？”


    周皎皎见封砚呆愣在原地不发一言、眼神呆滞，开始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课上练他太狠了，真把人给弄生病了。看来哥哥真的是很弱很弱，以后上课还是温柔一点，体能强度轻一点。


    “没有没有，没有不舒服。”想到自家漂亮的白菜要和拱她的猪共进晚餐，封砚颇为不甘心地问道：“你们说好了在他家里吃？我看你们综艺，你俩厨艺不都是不好的吗？不如哥给你订餐厅，费用也记在哥账上，这样你们也能吃好，怎么样？”


    想到严修远兴致高昂地邀请她去他家品尝美食，还一脸信誓旦旦地说他厨艺有了质的飞跃，无论如何，周皎皎都不愿意给他泼冷水，故而她果断拒绝了封砚的好意，“不麻烦你啦！我和修远都说好了的，临时变卦不好。”


    “只是换个地方吃饭而已，怎么是临时变卦呢？”封砚内心焦灼起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是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严修远肯定没安好心！可惜他的傻妹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呐！


    *


    严修远听见门铃声，手里的锅铲都没来及放，哼着歌一路小跑去给周皎皎开门。“晚上我准备做清蒸大闸蟹、椒盐皮皮虾和玉米蒸排骨。”


    “我给你打下手吧。”周皎皎也去洗了手，打算进厨房来帮忙，却被严修远推着肩膀给推了出去。


    “不用不用，你歇着吧，等我大显身手！”


    周皎皎没再坚持，坐在了他家柔软的沙发里。两个憨态可掬的熊猫抱枕被摆在沙发上，与他家冷色调的装修布局格格不入。“严修远，你新买了抱枕？”


    严修远害羞地揉了揉头发，“唔，我看熊猫还怪可爱，就随手买了。”


    熊猫抱枕圆鼓鼓的确实可爱，周皎皎把一个抱在怀里，毛茸茸手感极佳，她没忍住捏了捏胖胖的脑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杂乱的敲门声破坏了此刻温馨的氛围，周皎皎止住笑，用眼神询问严修远，“你还约了别人？”


    严修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他走到猫眼处往外看了一眼，严燕身穿黑色貂毛大衣，齐膝长靴，墨镜别在头上，一脸不耐烦地拼命砸门。


    她来干什么？


    周皎皎也走过去，从猫眼里看到了一脸暴躁的严燕，客观陈述道：“你妈妈来了。”


    “嗯，”严修远无奈地点点头，“皎皎，你先去书房坐坐，给我几分钟时间处理点私事。”


    周皎皎摇摇头，声音轻柔但坚定：“我不想去书房等，不想躲在你后面，想和你站在一起。”


    *


    严燕倚着门边敲边喊，正喊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猝不及防门被从里面打开，她重心不稳，头朝下哐当一声栽了下去，摔了个狗吃屎。原本就糟糕的心情此刻火上浇油，一腔怒火尽数朝严修远发泄去。


    “严修远！这么长时间不开门，我还以为你死家里了呢！”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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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周皎皎，严燕怒气更盛，她疾步走过去，目光凶狠地像是要生撕了周皎皎，声音比淬了毒的剑还要毒：“好哇！就是你这个狐狸精是不是？勾引我儿子，让他年纪轻轻就沉迷情情爱爱！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严修远眉毛拧得更深，他更为快速地挡在周皎皎面前，拦住了试图过来推搡周皎皎的严燕。


    “严女士，你别来我家无理取闹。”


    “严女士”这三个字让严燕彻底破防她眉毛被刺激到变了形，声音也因为怒火而颤抖，“严女士？我是你妈！妈！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真是白养你了！给我让开，我今天非撕烂你身后这个小贱蹄子的嘴不可！”


    严修远不仅纹丝未动，还拨通了物业的电话，“你好，我是6号楼601的业主，有人来我家大吵大闹，麻烦你们过来一趟。”


    “严修远！”严燕像是一头被困在栏杆里无计可施的狮子，除了愤怒地大喊大叫别无他法，“你要赶我走？你怎么敢的！”


    两名五大三粗的保安适时出现在了门口，严修远朝严燕指了指，示意保安将她带走。于是保安一左一右围过来架住严燕，不顾她手蹬脚刨，将她拖了出来。


    “严修远！你怎么敢的！我是你妈！”


    严修远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将严燕愤怒的声音隔绝在门外，他朝周皎皎无奈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


    周皎皎摇摇头，问他：“她一直都这样吗？”


    严修远耸耸肩，“差不多吧，从我记事起，她无时无刻不在贬低我、辱骂我、打压我。我以前以为无论如何，她是我妈妈，至少会爱我，所以虽然很难过，还是会努力满足她的期望。也就最近一段时间才认清楚，她根本不爱我，我只是她用得趁手的工具而已……”


    “你……”


    “不用安慰我，”严修远摆了摆手，“皎皎，我接着去准备晚饭了，你先做着歇会儿。”


    见严修远执意不要她帮忙，周皎皎便也没再坚持，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听到手机“叮叮叮”响个不停，她打开开了一眼，是封砚。


    封砚问她明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他把姚琦也叫上。知道这是想让她和姚琦相认，周皎皎敲了个“OK”回过去。也是时候和姚琦相认了。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周皎皎没忍住咧嘴笑了笑，放在几个月前，她压根不敢想象，自己不仅有了男朋友，还接受了她的原生家庭。除了养母周敏以往，还有好多好多她在乎的人关心着她，这种感觉，不赖。


    “菜好啦，吃饭吃饭！”


    严修远一手清蒸大闸蟹，一手椒盐皮皮虾，把菜一一在餐桌上摆好，又折回去把玉米蒸排骨摆上了桌。


    周皎皎坐过去凑近吸了吸鼻子，“闻着还不错啊！你厨艺真的长进了？”


    “嗯哼。”严修远点点头，“必须的，咱俩中得有一个人厨艺好哇，不然以后岂不得天天点外卖。”


    周皎皎笑而不语，默默夹了一块蒸排骨，排骨软烂鲜美，让她吃完一块忍不住又一连夹了好几块。


    “好吃！”


    得到认可，严修远这次彻底放下心来，虽然玉米蒸排骨这道菜，他一连练习了三天，确保不会翻车，可之前没有得到周皎皎的认可，他心里不免有点紧张。现在见周皎皎吃得如此开心，严修远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信心满满地同周皎皎表示，“以后做饭的事情都交给我，保住让你吃得好吃得放心。”


    严修远又给自己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开始尽职尽责地剥虾，将剥好的虾肉放在周皎皎盘子里，不一会儿，周皎皎盘子里就堆满了皮皮虾。


    “快尝尝椒盐虾。”


    周皎皎又依言吃了虾，眼前一亮，“严修远，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