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万古恒常，大道符文如亿万星辰般在宫殿的梁柱间流转生灭，秩序井然，森严到了极致。


    每一缕气息，都蕴含着天道至理，任何准圣在此，都会瞬间被同化为最基础的规则，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掀起。


    然而，在这片至高无上的清净之地，一道充满了怨毒、疯狂、不甘的破碎元神，却如同一滴浓墨，突兀地污染了这完美的画卷。


    正是元始天尊。


    他的元神之光黯淡到了极点，其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碎。


    更可怕的是，一缕缕漆黑如墨的魔气，如附骨之蛆般缠绕着他的元神，不断侵蚀着他作为圣人的最后根基。


    在那魔气之中，陈长生那张带着一丝懒散与嘲弄的脸，反复浮现，每一次浮现，都让元始的元神剧烈地颤抖，发出无声的咆哮。


    高坐于云台之上的鸿钧，古井无波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弟子。


    他没有愤怒，没有怜悯，仿佛在观察一块被污染了的顽石，思考着它是否还有被洗净的价值。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了手。


    高悬于紫霄宫穹顶之上，那枚仿佛是万道之源的造化玉碟，轻轻一颤。


    一道纯粹到极致，蕴含着天地本源秩序的清光，如瀑布般垂落，瞬间将元始天尊的元神笼罩。


    “不——！”


    那漆黑的魔气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在清光的照耀下发出了凄厉的尖啸。


    它们疯狂扭动，试图钻回元始元神的更深处，但造化玉蝶的威能何其浩瀚，那是天道的具现，是秩序的本源。


    清光所过之处，魔气如阳春白雪，发出“滋滋”的声响，被一寸寸净化、消融。


    元始天尊的元神在这股力量下痛苦地扭曲着，那不仅仅是魔气被剥离的痛苦，更是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身为盘古正宗的信念，被再一次血淋淋地揭开，放在天道之下审视的极致羞辱。


    良久，最后一缕魔气被彻底净化。


    造化玉蝶的清光再次变得柔和，缓缓融入元始的元神，将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强行弥合。


    就像一个被打碎的瓷器，虽然被最高明的匠人重新粘合，恢复了原有的形状，但那一道道裂纹，却成了永恒的烙印，再也无法抹去。


    元始天尊的意识，从无尽的混沌与疯狂中悠悠转醒。


    他茫然地感受着自己的元神，那股足以让他堕入魔道的疯狂恨意被压制了下去，但那份被踩进泥土里的羞辱感，却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本源最深处。


    他猛地抬头，看到了云台之上那道漠然到让他心寒的身影，立刻挣扎着跪伏下来，声音嘶哑而颤抖，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期盼。


    “老师！那不周山的异数，辱我，便是辱盘古正宗！更是当着洪荒众生的面，公然挑衅天道威严！”


    “此獠不除，天道颜面何存？洪荒必将大乱，秩序荡然无存！恳请老师出手，降下雷霆之威，为弟子，为盘古正宗，为这天地，主持公道啊！”


    在他看来，自己受此大辱，便是老师的脸面受损，更是天道秩序被动摇，老师必然会为他讨回一切，将那竖子碾为飞灰！


    然而，鸿钧的回答，却如同一盆九幽冰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公道？”鸿钧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在空旷的紫霄宫中回荡，“天道即是公道。你之败，非天道不公，是你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元始天尊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四个字，比陈长生那几百个耳光还要让他难受！


    “弟子不服！”他近乎咆哮地喊道，“吾乃盘古元神所化，执掌开天至宝盘古幡，天生便该镇压一切！”


    “那竖子来历不明，一身修为诡异至极，绝非洪荒正道！他视圣人为蝼蚁，视天道为无物，如此异数，为何天道不降下神罚，将其抹杀？！”


    鸿钧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到了不周山巅那道懒洋洋的身影，许久，才缓缓收回。


    “他的存在，便是他的道。你以己道，挑战他道，败了，就是败了。”


    鸿钧的声音依旧平淡，“你的骄傲，蒙蔽了你的道心；你的愤怒，让你迷失了圣人的根本。”


    “元始，看看你自己，若非我出手，你此刻已是天魔，而非圣人。”


    元始天尊闻言一颤，下意识地内视元神。


    虽然魔气已被净化，但他依然能感受到那些被魔气侵蚀过的痕迹，那是他道心之上，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一丝恐惧，终于浮现在他的心头。


    但他依旧不甘！


    “可是老师，他的力量，已然超脱了天道的掌控！这……这是对整个洪荒的威胁啊！我等圣人，代天执道，理应……”


    “够了。”


    鸿钧打断了他，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天道大势不可改，细枝末节自流转。他是一个变数，却也是定数中的变数。”


    他伸手一指，那悬浮的造化玉碟缓缓降下，停留在元始天尊的面前，


    “你所谓的盘古正宗，见识太过浅薄。你执着于名，却忘了力。你空有盘古之名，却无开天之魄。这便是你败亡的根源。”


    “自今日起，你便留在紫霄宫，借助造化玉蝶，好生参悟你自己的‘玉清仙法’，明悟你自己的道。何时斩去心中执念，何时再出紫霄宫。”


    “至于那不周山……”鸿钧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天道大势，非一人可逆。自有其定数，无需你我理会。”


    话音落下，鸿钧的身影缓缓淡去，消失在云台之上。


    整个紫霄宫，再次恢复了那万古不变的死寂。


    只剩下元始天尊，独自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面前，是蕴含无穷大道至理的造化玉碟，可他抬头看去，那亿万道纹流转之间，看到的，却全是陈长生那张可恶的脸，耳边回响的，全是那一声声清脆的耳光，和全洪荒大能那或惊骇、或怜悯、或嘲弄的目光。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造化玉碟，但那深入骨髓的羞辱与无力感，却让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在他的元神深处响起。


    复仇的火焰，没有被熄灭。


    它只是被这无边的冰冷与死寂，埋藏得更深，烧灼得更加幽暗，也更加……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