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青烟嶂 1

作品:《行刺疯批美人失败后被宠了

    柳染堤怪怪的。


    自躲起来后,她便没一刻消停,一会小幅度向左挪,一会又悄悄地向右缩。


    目光四处乱飘,没个着落,唯独在不小心与惊刃对视上时,会默默地移开。


    怎么了?惊刃不明所以。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没能从上头看出半点异样:饿了、渴了、热了、还是不舒服?


    柳染堤不知道情况危险,不是随意挪位置的时候么?


    惊刃靠近她耳边,轻声道:“那两位是嶂云庄的少庄主,身侧暗卫众多,若是被发现会很棘手。”


    柳染堤抿着唇,几缕濡湿长发粘在脖颈,肩胛紧贴着墙壁,不留一丝缝隙。


    闻听此言,她倏地抬头,颇为凶狠地瞪了惊刃一眼。


    乌黑眼底氤着一层雾气,像两枚带水的葡萄,窄窄一道光映入,水珠沿皮流淌,留下一线潮亮。


    柳染堤瞪完她之后,又把头重新埋了回去,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对着她。


    她好像生气了,为什么?


    惊刃有点纳闷。


    她想说些什么,又觉着这会说什么都不太对劲,只好暂且闭上嘴。


    黑暗中,声响被悄然放大,衣襟摩挲、气息交缠,还有一下接着一下的心跳声。


    怦、怦、怦。不疾不徐的,输送着血气的声响,与阴影外另一个声音慢慢重叠。


    嗒、嗒、嗒。


    靴跟叩击砖面,每一次落下都激起一声短促的回响,由远及近。


    容瑛负手在前,容雅缓步于后,侍从们跟着不远处。


    围场内守卫森严,命令声一层层回荡,原本宽阔的场地,此刻竟让人觉得有些逼仄。


    容瑛望着重重布防,心下稍安几分,故作轻松道:“三妹,你辛苦了。”


    “虽说母亲将筹备大会的主权交予我,”她略顿了顿,“但你也是帮了不少忙的,桩桩件件,我记着你的情。”


    容雅回得温顺:“长姐抬举了,不过是照着吩咐办点杂事,哪里称得上帮忙。”


    “我这点微末之才,入不得母亲眼,只盼着在长姐身边多学些才是。”


    容瑛头也不回,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安抚:“母亲临时让你来帮忙,自然是对你的能力有信心。”


    “你是我的妹妹,也是容家的女儿,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容家脸面,不必妄自菲薄。”


    容雅打理着袖边,微微一顿。


    “长姐教诲,妹妹谨记。”她笑道,“但妹妹再如何,也只是给长姐打个下手罢了。”


    话语轻飘飘一转,继续道 :“不过,近来可真是多事之秋。”


    “旁支遭投毒下蛊之事尚未解决,天下第一又接连现身挑衅。”


    “铸剑大会本就旨在立威,‘观武’已叫人看了笑话,若明日‘藏珍’再出纰漏……”


    她叹口气:“只怕嶂云庄多年威名,朗朗清誉,也要化作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容瑛脚步猝然一顿,肩膀线条瞬间绷紧,随即又强行放松下来:


    “什么天下第一,不过是个仗着有几分三脚猫功夫,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罢了!”


    她冷声道:“敢在我嶂云庄面前叫嚣,我自会布下天罗地网,叫她有来无回!”


    高空之中,日轮明耀刺目。


    光线穿透薄云,穿过雕花木格,于石砖上投落一道细而窄的晷影。不偏不倚,横穿两人之间。


    身后,有浅浅的掌声响起。


    容瑛回头,望见的便是妹妹温婉的笑颜:“长姐当真豪情万丈。”


    “我瞧着这场中布防,明桩暗哨交织,内外呼应,简直是固若金汤。”


    “母亲知人善任,将铸剑大会的重担交予长姐,实乃是再英明不过的决断。”


    她轻笑着,步伐不紧不慢,越过匍匐于脚下的晷影,与之并行向前。


    。


    不多时,一众人便已走远。


    惊刃正犹豫要不要等一会,身侧一轻,已没了柳染堤的身影。


    她走出藏身处,看见柳染堤倚在最远处的一根红柱,望天发呆。


    惊刃瞧她一眼,径直离开。


    她猜不透柳染堤的想法,索性全盘放弃,按照自己节奏行事。


    方才她还纳闷,主子为何会出现在铸剑围台,如今听过二人的对话,心下了然。


    庄主口中的“帮忙”,说着好听,不过是知晓长女废物一个,拉容雅来收拾烂摊子。


    就算出事,责难也能一分为二,不必全落到容瑛一人身上。


    但对主子而言,摧毁铸剑大会所能带来的转圜余地,要远胜过一时的责难。


    惊刃沉思片刻,主意已定。


    她闪身进了库房,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细碎的足音。


    “小刺客,你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柳染堤道,“把我丢在外头晒太阳,真是欺负人。”


    惊刃:“……抱歉。”


    柳染堤道:“我这人向来大度,只要你放弃主子跟了我,我就原谅你。”


    惊刃:“……”


    惊刃决定不理她了。


    她取出一张叠好的小纸片,上面罗列着出自嶂云庄,会在“藏珍”上拍卖的兵器。


    柳染堤又凑过来:“小刺客?你藏着什么好东西呢?我也要看。”


    这人真是奇怪。藏身墙缝时躲躲闪闪,如今自己走开了,她又非得凑过来。


    惊刃权当没听见,径直去找库房里几把被圈作重宝的长剑。


    她拔出其中一把,掌心抵于刃面,试着以内力崩断,只听一声低鸣,剑身纹丝不动。


    惊刃眉头微蹙,侧头道:“能借我些银丝么?半尺就行。”


    柳染堤手指一勾,抽出一缕银丝递来:“好说好说,一尺三百两,半尺一百五。”


    贵得令人咂舌。


    惊刃:“……我没钱。”


    她身上穷得就只剩下几枚铜板了,买张面饼都得跟老板讨价还价一番。


    “妹妹莫急,”柳染堤莞尔,“小店也接受以身相许,给你一炷香考虑。”


    惊刃有点头疼。


    柳染堤此人,倘若不搭理她还好,一旦搭理了立刻便会得寸进尺,没完没了。


    惊刃不再作声,银丝绕着剑身几圈,指腹擦过,“嘭”一声脆响,刃面应声而断。


    她将断剑归鞘,复位抹痕,紧接着继续去寻下一把。谁料刚握住一抽——


    “啪嗒”两声脆响,锈迹斑斑、发黄发卷的剑身砸落在地,手里只剩下一截秃柄。


    她怔了片刻,看向柳染堤。


    柳染堤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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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笑,虽是在“道歉”,语气里却无半分歉意:“不好意思啊,这把是我换的。”


    “除了这把之外,我还换了一点点其他的东西,真的只有一点点。”


    她手指一扫,目光所及,但凡出自嶂云庄,无论刀、剑、镖、发簪、折扇,统统惨遭洗劫。


    惊刃弄断的那把,是唯一的漏网之鱼。


    惊刃:“……”


    柳染堤道:“我很有原则的,其它武门一样没碰,只盯着嶂云庄下手。”


    惊刃拾起一片断刃,语气淡淡:“为何?”


    “还能为何?”柳染堤笑道,“不过是为权、为财、为情、为报新仇或是旧恨。”


    “又或许,与你主子目的差不多?”


    惊刃道:“若真如此,你最该毁的是寒徵。其余剑对嶂云庄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


    柳染堤含笑,摇了摇头。


    “珍重的东西,自会藏着掖着。舍得亮出来的,多半也没那么重要。”


    有什么缠上惊刃的手腕,柔韧,纤细,像一株攀附而上的花枝。


    它可以轻易地绞碎躯干,切下头颅,也可以现在这般,缱绻地牵起她的手。


    柳染堤不知何时已走近。


    “搅局归搅局,我倒也不愿毁了铸剑大会。毕竟,我还想瞧瞧明日的藏珍呢。”


    柔韧银丝缠在指尖,在烛火下显出一线森寒,又很快隐去踪迹。


    她弯了弯眉,连声音都很温柔:“说不定,能遇见些千载难逢的好宝贝。”


    。


    或者是借了天下第一的势,藏珍这一日,宾客们络绎不绝,比前日观武更胜几分。


    之前布防便已很严格,而今日更甚,暗桩明哨交错,连夜增设关卡,连送茶水的小厮都要过三道盘查。


    队伍拐了好几道弯,只有墙根下偶有阴影,大多数时候,都暴露在烈日下。


    等终于进场,冰篮里只剩下一壶温温的水。


    金玉堂算不得大门派,座位被安排在偏僻角落,连纳凉的冰块都没有。


    柳染堤瘫在椅子里,小团扇晃一下,歇两下,扇出的风都透着一股暑气。


    “小刺客……”


    她声音闷闷,拖着长腔,“你开心吗?”


    惊刃正研究着场内的布防,随口应了句:“嗯?”


    “你,还有你那坏蛋主子,你们两个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柳染堤嘀嘀咕咕。


    惊刃终于被她没头没尾的话吸引,侧头看过来,眼底带了点询问。


    “我马上就要死了,”柳染堤有气无力地叹息,“要这毒太阳给热死了。”


    惊刃:“哦。”


    柳染堤撇撇嘴,拖长声音道:“小混蛋,我这么关心你,你却一点都不心疼我。”


    “等着吧,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她闭着眼睛,正犹自哼哼,忽地有什么触上额心,带着点微微的凉意。


    轻轻地,动作有些生涩。


    柳染堤蓦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淡灰色的眼睛,如覆雪梅枝烧出青烟,极清、极艳。


    惊刃不知道自己靠得太近了。


    黑带束出紧瘦的腰线,被衣领裹住的地方有细雪一捧。她倾下身,触碰着她的额心。


    惊刃难得迟疑:“好像是…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