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叶明丞顿时有些着急,正欲开口周旋,却忽觉身侧一道严厉目光射来。


    是他的父亲,申国公叶崇德。


    叶崇德眼神沉肃,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警告他切勿在此刻轻举妄动,触怒天颜。


    就在此时,只听江望月语气依旧平稳,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陛下消息真灵通,确有此事。要看吗?”


    她笑盈盈地抬头,毫不避讳地看向御案后的皇帝。


    “好。”


    御案后,皇帝神情难辨。他只挥了挥手,身边的小太监便端起一旁长几上的银盘,走到江望月身边。


    江望月将颈间银链解下,将通明玉递了出去。


    小太监躬身将玉呈至御前。皇帝拿起那枚看似寻常的美玉,在指尖反复摩挲查看,眉头微蹙:


    “朕看不出有何神异之处。当真如传闻所言,有起死回生之效?”


    “确有此效。”江望月回答得十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代价极大。”


    “哦?”皇帝显然被勾起了兴趣,追问道:“什么代价?”


    江望月抬起眼,清晰吐出两个字:“功德。”


    “功德?”皇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之事,阴恻恻的目光扫过江望月年轻的脸庞,嗤笑一声,“你一十几岁小女子,能有何功德在身?如何证明?”


    叶明丞的心因这句话,再度被提了起来。


    如何证明?功德这种事,能怎么证明?他甚至荒谬地想,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会不会下一刻就拔剑砍向江望月,以此来验证真伪。


    然而,江望月却像丝毫意识不到此处已然危机四伏,依旧不疾不徐地答道:


    “民女自身微末,不敢妄谈功德。不过,江家满门忠烈,血洒疆场,或可抵得些许。”


    “江家”二字一出,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那不仅仅是一个姓氏,更是为了长生二字,葬在漠北鹰嘴崖的一万三千个将士。


    皇帝脸上的讥讽骤然凝固,他盯着江望月,目光变幻不定。半晌,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不错!江家世代皆为我大周肱骨之臣,赤胆忠心,自是功德满满。”


    皇帝一笑,周围的人就跟着陪笑,起起落落的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却听不出半分欢愉。


    皇帝将通明玉递给小太监,示意送还江望月。给众人赐了座,看着从容不迫的江望月,缓缓道:


    “朕知道你的能耐。申国公为了他那个二丫头,把太医院的门槛都快踏破了,治了那么久,却仍是束手无策。倒是你,手到病除。可见是有些真本事的。”


    “陛下谬赞,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江望月收回玉,重新佩戴好,语气谦逊。


    岂料,皇帝闻言,脸上笑意倏地收敛,面色一沉,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尽人事,听天命?那你觉得,朕炼制长生之药,是逆天而行,还是顺应天命?”


    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莫过于此。


    皇帝本就喜怒无常,这些年服食丹药后,就更加易怒猜忌。这突如其来的诘问,尖锐无比,江望月初入宫廷,未曾受过教导,哪怕答错一个字,等着她的,就是万劫不复之境。


    叶明丞瞬间冷汗涔涔,连一旁老成持重的叶崇德脸色也微微变了。叶崇德焦急地看向儿子,眼神询问是否有所准备,叶明丞回以茫然惊惧的一瞥,父子二人的心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江望月却忽然抬起了头。她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毫无惧意地迎上皇帝探究的目光,清声答道:


    “陛下乃天子,受命于天。天道至高,天子自然可与天争一争。”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一瞬安静。空气仿佛凝固,唯有皇帝指尖无意识敲击御案的轻微声响,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良久,皇帝紧绷的面容突然一松,爆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说得好!”


    显然江望月的话取悦了他,此刻九五之尊的帝王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活人气,他龙颜大悦,抚掌道:


    “自然!朕乃天子,受命于天,统御万民,天道能耐我何?”


    大喜之下,皇帝当即一挥手,吩咐内侍:


    “赏!赐她一面玉牌,允她随时入宫,专司炼制长生药之事。”


    内侍连忙奉上一面温润剔透的蟠龙玉牌,象征着无上的恩宠与特权。


    “谢陛下。”


    江望月谢恩接过,看了看,塞入袖袋,随后继续道:


    “陛下,炼制长生之药,工序繁复,所需珍惜药材不少,其中最重要的一味核心药引,便是紫心草。听闻就在宫中秘库里,不知民女是否有调用之权?”


    紫心草三字甫一出口,皇帝脸上的笑意微不可察地收敛了几分,目光如电,瞬间看向一直垂首静立的申国公叶崇德。


    “你告诉她的?”


    却见叶崇德面上毫无波澜,只抬头拱手道:“微臣从未提及此事。”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随即又迅速转向江望月:


    “你从何得知紫心草?”


    江望月迎着他的目光,神情自若,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反问:


    “陛下,但凡通晓炼制长生药之法者,皆知紫心草乃不可或缺之圣药。此乃常识,知晓此事,很奇怪吗?”


    她的语气太过坦然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反而让准备发难的皇帝一时语塞。他沉吟片刻,竟觉得此言确有道理。


    正是因为要炼制长生药,他才派兵去漠北抢来了紫心草。当时大国师神神秘秘告诉他紫心草的作用时,他还以为是什么神物,毕竟连那些他供养的僧道方士都对此讳莫如深。


    现在看来,多半是那些家伙技不如人,才对此一无所知,难怪折腾这么多年都炼制不出长生药。


    心头疑虑稍减,皇帝对江望月又多了几分信任。他大手一挥,竟给出了前所未有的权限:


    “既然如此,朕便许你动用太医署和大内的秘库,其中奇珍异宝、药材秘典,任你取用!务必要给朕炼出真正的长生仙药!”


    “只是,”他身体前倾,目光灼灼,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要告诉朕,需多久,方能炼成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