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来将这两个碟子收了去。”徐莱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碟，整个酒楼内人声喧哗，她忙得脚不沾地。


    徐嫣也麻利地送走一批食客，将脏污的碗碟桌子收拾干净。


    只是这些个客人好似没完没了，送走一批又立马迎上另一批，一个午膳下来，两人都累得被说不出话。


    徐莱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竹林枝叶簌簌，直挺的碧竹林快要遮天蔽日，凉风吹起她的发丝，也带起沙土。


    这是距离云州十几公里外的一处驿口，是进出云州城的最后一个歇脚点。徐莱在云州城内游荡时，意外与酒楼的掌柜相识，得知她正缺入手帮忙，便顺势带着徐嫣先在此处落脚。


    她原本的打算是立马离开云州，先南下找个小镇避避风头。哪知道来往的船只排查变得十分严格，似乎在有意寻找的一人的下落。


    真是个疯子，还缠着她不放。徐莱在心里痛骂了好几轮，但是水路走不通。陆路也更是难行。


    她又不敢再在城内的客栈下榻，一是她遇见过官府上门排查的情况，二也是长久的住客栈，她的钱包也支撑不住。


    所幸便在城外找到了这么一家酒楼，月银是低了点，每天忙起来也跟不要命有意一样。但到底有了居所，这里来往都是商队，人员身份复杂，也不必担心暴露。


    转眼便待了有半个月，她这期间都没敢进城，只偷偷拜托掌柜替自己打听可有什么离开云州城的法子。


    据掌柜所言，城内的警戒倒是比前段时日要松些了，但保险起见，还是建议她们再待上一阵时日。


    “阿姐，快来吃饭。”徐嫣端着两碗菜饭，坐到了徐莱身边。


    是最简单不过的饭菜，直接盖在了白饭上，就着汤汁浸润的饭粒一并入口，徐莱许是消耗了大量精力，倒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嫣儿，我们明日还是进城一趟。”光听掌柜说，她还是放不下心。情况到底如何，她还是得亲自去看才能安心。


    徐嫣不似从前那般活泼多话，吃饭时总是安安静静的，仿佛又回到了徐莱刚来到这具身体里时，遇见她的状态。


    她将最后一口饭吃干净，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要徐莱说的是“我们”，那便去哪里，做什么事她都不在意。


    徐莱将中午剩下的碗筷都洗干净，洗到腰酸背痛才洗完那堆叠如山的盘子。她吹了口气，将粘连在眉间的发丝吹开，不至于遮挡视线。


    她捶着背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心想总算可以滚回房间休息了，回头却看见酒楼的掌柜正双手交叉在胸前，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掌柜是个年纪不大的泼辣女子，徐莱只跟她打上两回交道便知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她眉眼美艳，轻轻一挑眉，对着徐莱说道：“听说你明日要进城，怎么，不怕你那旧情郎把你抓回去了？还是觉得十娘我在骗你，偏要自己去城里看个清楚。”


    徐莱早就吃透了这个面冷心热的十娘子，她笑嘻嘻地挽上她的手臂，扶着她坐下。


    “十娘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要不是多亏你愿意收留我们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我现在不是流落街头就变成阶下囚了，这种恩情我怎么敢忘呢？”


    她殷切地替十娘捏着肩膀，又偷偷去看她的脸色。见她那种美艳的脸庞微微缓和下来，她才接着说道：“我确实是想亲自去城里看看情况，毕竟去一直说我要离开云州，只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缘故才耽搁下来。但是我绝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又怎么好意思让你为我的事费心？”


    徐莱一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十娘又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含义。


    她刚从徐嫣那得知这个消息时，着实有些气恼。不只是觉得徐莱不信任她，更多的却是觉得，徐莱连这种事都不告诉她，难不成真当她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只是她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再知道徐莱不是有意瞒着她，只是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到她后。


    什么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十娘一把捏住徐莱的手掌，看见她掌心的疤痕，又换了一副怒意道：“我怕什么，你也无需担心。若是真走不了，就在我这酒楼一直住下去，我给你涨月钱。那人要是敢找上门来，我就是用这屋里的菜刀，也要将他砍个干净。”


    徐莱被她这副样子逗笑，知道十娘子并非是在说笑。她一个年轻女子能在这荒郊之地将酒楼开得红火，自然得有几分狠厉。


    但是她并不知道口中的那位“情郎”是何身份，徐莱那时特意留了个心眼，只说自己是惨遭蒙骗的无知少女。


    十娘大抵以为她这情郎，最多也就是云州城里有些权势的纨绔公子罢了。


    “你不生我气就好，其他的事，哪还能让你烦心。”徐莱声音轻柔，但十分坚定。


    十娘与她相熟不过短短半月，却知晓她的心性，一旦决定了什么事，便不会轻易改变。


    她转动着手腕上的红玉珠串，思索了片刻，面色有些认真地拉住徐莱说道：“我知你去意已决，留不住你。但若是，我是说若是，你在别处过的不好了，就再回来。我这里始终给你们两人留着位置。”


    徐莱心里流过一阵暖流，她乖巧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十娘子。”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遇见的大多数人都带着一颗真心，纵使她活得并不太如意，也依旧能感受到不同的温暖。


    徐莱只简单与十娘子寒暄了几句，说完了正事的十娘又恢复了泼辣利落的掌柜模样。将酒楼里几个干活的小工训斥的面红耳赤，有两个面皮薄的，徐莱感觉那表情，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了。


    她来不及同情，自己要是出错了，只怕也是这个下场。


    不过在十娘这工作的日子，忙是忙了点，但是时间一旦被沾满，人就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徐莱这段时日倒真像是将前尘往事尽数忘了一般，睁眼就是端菜上菜洗盘子，大部分时候没有什么情绪，不用努力压住心底的悲楚。


    *


    云州城里依旧热闹非凡，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从北方而来，途经云州的商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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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来越多。


    徐莱拜托在酒楼落脚的一位商队领头，顺带将她与徐嫣带进城，好替酒楼采买物资。


    那领头与十娘是旧识，在酒楼落脚已成他们约定熟成的旧友相会。领头在这住了好几日，对徐莱二人也有几分面熟，又是替酒楼做事，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云州城为了方便来往的商队进出城，只需领头人做担保，便可放缓对商队中人的审查。


    徐莱与领头约好两个时辰后在西城门口处相会，便带着徐嫣径直向渡口走去。


    越走进人声就越发嘈杂，一群光着膀子的船工正在往船上搬着大大小小的货箱。


    几十艘巨大的木船停靠在岸边，乌压压的一片，将整个河面沾满。徐莱推开人群，抓住一个刚搬完货箱，得闲在阴凉处喝水歇息的男子。


    她将徐嫣拉至身旁，悄悄交代了几句，便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轻声问道：“这位大哥，你可知道这可有去渌州的船只？”


    那壮汉用一块带着些汗渍的布擦着头，听到徐莱这话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些冷硬地说道：“这的都是些商船，就算有去渌州的，也不能运人，你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天气实在太热，刚做完体力活，他还没缓过来呢，实在是没有耐心回答这些个乱七八糟的问题。


    徐莱也不急躁，却也没被他这番话劝走，而是就站在房檐底下，静静地观察着这些船只。


    徐嫣跑回来时，手里端着两碗清透的梅汤，还带着冷气。虽然不知道徐莱为何突然要她跑去买这东西，但是她还是无条件去完成阿姐交代的任何事。


    徐莱端过一碗酸梅汤，笑嘻嘻地坐地那壮汉身边，小心地将梅汤递上，“大哥辛苦了吧，这是还冰着的酸梅汤，喝着可解渴了。”


    那壮汉先是一惊，眼珠又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看见她身后默默坐着的徐嫣后，才露出一个嗤笑的表情。


    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梅汤，猛喝了一口才说道：“你是想偷偷混进那货船吧，你们两个莫不是从哪户人家偷跑出来的丫鬟？”


    他目光露出几分精明，被徐莱敏锐地察觉到。后面半句话便是试探，眼前这人果然是个知情的。


    云州城里大多数人走水路都是坐客船，但也不乏有些身份不便又或是犯了什么事急着逃命的，剑走偏锋便看上了偷藏进这货运船里的路子。


    来往商船数目之大，加上货物种类繁多，赌的便是官府精力不足疏忽的几率。


    要说徐莱是怎么知道这个法子的，也多亏十娘这酒楼里常有行走江湖之人，端菜上菜时被她听去了几句，这才有了这个想法。


    她不禁有些激动，却面露凄苦之色，轻声道：“我跟我阿妹都是生意人家的姑娘，阿爹前些日子跟着商船去卖货了，便再没了音信。我们二人便想着去渌州寻他，只是因为些别的缘故，不能光明正大地坐客船，便只能出此下策”


    徐莱边用手抹泪，透过袖缝去观察这壮汉的神情。她做了两手准备，若是运气够好，碰上的这人是个贪财大胆的，愿意帮她们那便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