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姜梨抱着水杯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的江黎却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走回自己的位置。


    马克杯在手中转过九十度，她一只手垫在杯底做缓冲，悄无声息将杯子搁置在江黎桌角。


    江黎一只手垂落在课桌旁，一只手垫着额头，脸朝向桌面。


    他的口罩不曾摘下，从姜梨的角度，隐约可以看见一点挂在耳上的口罩弹性带。


    映在江黎课桌上的身影无声缩回。


    姜梨一口气还未呼出，倏然见江黎换了个姿势，抬起的手险些挥落桌上的水杯。


    惊呼声堵在喉咙，呼之欲出。


    姜梨眼疾手快端起马克杯，避免了一场烫伤意外的发生。


    罪魁祸首浑然不知，依然伏在课桌上补眠。


    姜梨惊魂未定，捧着水杯站在原地。


    杯中开水滚烫，缥缈的白雾萦绕在马克杯上方。


    教室喧嚣如潮涌，姜梨左右张望，几番斟酌，随后还是将水杯暂且寄存在自己桌上。


    她自动屏蔽教室的吵闹，掏出物理开始预习下节课的内容，时不时抬眸确认马克杯的安好。


    直至上课铃响起，江黎依旧伏在桌上睡觉。


    姜梨频频朝江黎看了好几眼，可惜眼神没有实质，不足以唤醒江黎。


    物理老师向来严厉，课堂纪律严明，不允许有人说小话，更不允许有人在他课上开小差。


    上课铃刚响，老师步入教室，面无表情在黑板上留下一道力学的题目。


    粉笔在黑板上发出不小的声响，姜梨目光随着粉笔的移动轨迹挪动，脑子高速转动。


    老师停笔瞬间，姜梨草稿纸上也多了几道物理公式。


    “先做题，五分钟后我来讲。”


    面无表情抛下一句话，老师背着手，从前排开始往后倒退着走。


    教室落针可闻，噤若寒蝉。人人奋笔疾书，唯有身边的人还沉浸在睡梦中。


    思忖片刻，姜梨悄悄拿笔戳了戳江黎。


    无动于衷。


    姜梨无奈，只能加重力道。


    手臂接连遭受笔身的暴打，江黎终于有了反应。


    睡眼惺忪，江黎茫然抬首，视线刚和老师对上，立刻遭到一声训斥。


    “都第三节课了，有的同学还没睡醒。”


    老师沉着脸，目光直直盯着江黎，“江黎，你上来做。”


    题目难度不小，众人抓耳挠腮，朝江黎投去同情的目光。


    江黎扫视题目，没有过多犹豫站起身。


    椅子拉开瞬间，身侧忽然传来笔记本落地的声音。


    江黎顺势低头捡起，指尖碰到笔记本瞬间，脸上倏地掠过几分诧异。


    笔记本封面上贴着一张粉色的便签，正是物理题的答案。


    时间紧迫，姜梨只答了一半，便签上潦草凌乱的字迹折射出姜梨心中的慌乱不安。


    江黎眉梢轻扬，不可思议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姜梨。


    身子坐得板正，姜梨目不斜视盯着黑板，好像笔记本只是无意掉落在地。


    口罩后的唇角轻扬起一点笑，江黎不动声色将笔记本放在姜梨桌上，转身上台。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在教室溅起任何水花。


    只有姜梨知道，江黎原封不动将笔记本还给自己。


    他没有取走那枚便签。


    讲台后晃出一道人影，仔细研读一遍题目，江黎不假思索开始答题。


    粉笔和黑板碰撞出细微的动静。


    姜梨无声抬眸，题目的解法她心中已有答案，此刻看着江黎一步步落下解题步骤，姜梨紧皱的眉心逐渐舒展。


    压在心口的石头骤然消失。


    姜梨无声松口气，在草稿纸上补全答案。


    关心则乱。


    她差点忘记，江黎的物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的担心忐忑无疑是多余的。


    贴在笔记本上的便签随风扬起又落下，像是在嘲笑姜梨的多管闲事。


    心乱如麻。


    姜梨胡乱在草稿纸上涂抹，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在半空。


    江黎会不会看出自己喜欢他？会不会……


    “五分钟到了。”


    老师平静无波的声音彻底打断了姜梨的胡思乱想。她收回乱飞的思绪，专心致志盯着题目。


    下课铃响，姜梨依旧埋首老师刚布置的功课，一只手忽的从旁伸出。


    姜梨一惊，扬眸望去，却是江黎拿回了他自己的马克杯。


    经过四十五分钟的放置，水温不冷不热，正好可以服药。


    握着杯柄的手指晃了晃，江黎哑声道了句谢。


    他的嗓子好像比之前更哑了。


    姜梨没有抬眸，一只手不安捏着自己衣襟上的纽扣：“不用，只是顺路而已。”


    江黎哑然失笑：“不止这个。”


    他意有所指朝黑板抬抬下颌。


    值日的同学还没来得及擦干净黑板，上面还有江黎先前留下的答案。


    比姜梨之前给的更简便。


    刹那，羞赧如龙卷风，团团围绕在姜梨四周。


    她咬唇，气若游丝：“我那时以为你……”


    江黎推过来一本物理教辅，其中一道用红笔标注：“这道题和老师刚刚给的差不多，你可以看看解析。”


    姜梨：“……”


    姜梨：“……好。”


    ……


    十月底，南城的午后依旧如同蒸笼。


    小卖部的冰柜前挤满学生，阮琴琴也在其中。


    姜梨立在货柜前，目光四处游走，最后落在一盒枇杷润喉糖上。


    铁皮盒子上印着一个虎头，是南城人耳熟能详的牌子。


    小时候姜梨喉咙不舒服，姜母也常给她带这个。


    小卖部的过道只容一人穿过，身后有同学探头：“同学，可以拿一盒润喉糖给我吗？”


    姜梨怔了怔，忙不迭伸手：“给。”


    那人谢过离开。


    姜梨在原地站了一会，再次从货架上取走同一个铁皮盒子，往收银台走去。


    同学之间互相分享一盒润喉糖，也…很正常，没什么好奇怪的。


    姜梨自我催眠。


    可惜一直到放学，姜梨兜里的润喉糖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江黎请假去了医院输液。


    高三的课业紧张，每日发下来的试卷如同天女散花。


    短短一个下午，江黎课桌乱七八糟堆起高高的一沓。


    他临时找了陈树过来做搬运工。


    放学时间，老师并不在教室。


    陈树大摇大摆坐在江黎位置上，一面翻找江黎的课桌，一面和对方实时通话。


    “数学，好像有两张。还有一张英语周报，你们班怎么和我们进度不一样……化学，没看到，那我再找找。”


    电话挂断，陈树几乎将江黎的课桌搬空，还是找不到江黎点名要的化学试卷。


    姜梨刚从外面回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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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便是江黎满桌的狼藉。


    陈树如同见到救星：“姜梨，你们班下午发化学试卷了吗？”


    姜梨点头：“发了三张。”


    陈树三言两语表明来意：“江黎让我把作业他送去，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试卷似扇面摊开在桌上，陈树起身，“你坐这吧，方便点。”


    他清点试卷，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多，等会还得去上补习班，我还不如叫个闪送过去……”


    姜梨从试卷中抬首：“你们约了在哪里见面？”


    好巧不巧，正是之前江黎约姜梨还学生证的M记。


    姜梨指尖往内收拢，迟疑着开口。


    “你如果来不及，我可以帮你送。”


    怕陈树想多，姜梨赶紧澄清，“我家就在那附近，正好顺路。”


    跑腿的任务落在姜梨身上。


    陈树千恩万谢，在微信上和江黎说了一声，又赶着去上补习班。


    风声在窗口掠过，飒飒拂落满地落叶。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朦胧细雨，清冷的雨幕灰蒙蒙的，如同染上雾气的镜子。


    走廊外光线晦暗，模糊不清的视野交织出姜梨幻想的梦境。


    姜梨后知后觉，自己坐的是江黎的位置。


    双手按着桌角，姜梨抬头往讲台上望，入眼是和往日不一样的视角。


    思及江黎比自己高了不少，姜梨又悄悄挺直腰杆，试图上升到和江黎同个视觉空间。


    原来这就是他眼中的教室。


    手机“嗡”一声振动，江黎发来了碰面的时间地点。


    ……


    M记一如既往灯火辉煌，暖黄光影流淌成河。


    姜梨撑着伞站在门店前，踮脚左顾右盼。


    细雨如针，绵密的雨珠在伞布上舞动。


    透明雨伞勾勒出姜梨娇小的身影。


    长街车水马龙，光影如织。


    车子的鸣笛声和双闪汇聚成雨天独有的特色。


    怕雨水打湿书包，姜梨反向背在身前，书包鼓鼓囊囊，和姜梨平分躲雨空间。


    雨水顺着门檐滑落，溅起满地的水珠。


    姜梨往旁让开两步，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我到了。】


    推拉门前时不时有客人进进出出，一把把雨伞在姜梨眼中撑起又收拢。


    怕耽误旁人进出，姜梨只能从门檐下推开，移步至落地窗前。


    没有了门檐的遮挡，雨水肆无忌惮冲刷着伞布。


    手机亮了一瞬。


    。：【回头。】


    姜梨茫然转过脑袋，一张脸几乎贴在玻璃窗上，目光在店内来回逡巡。


    视线在一个个人影之间跃动，没有一张人脸和江黎匹配成功。


    姜梨狐疑垂眸，莫名怀疑是自己读错消息。


    额前的空气刘海蓬松柔软，亮白的手机屏幕照亮姜梨半张脸。


    倏地。


    一柄黑伞叩响姜梨的雨伞。


    雨幕清寒，透明的雨珠从天而降，雨声沙沙作响，在姜梨耳畔回荡。


    “回头。”


    这回不再是屏幕上冷冰冰的文字，而是江黎切切实实的声音——


    从姜梨身后传来。


    她循声抬眼，撑高的雨伞露出姜梨小巧白净的面庞，还有那一双澄澈懵懂的黑眸。


    两人相对而立，雨雾濛濛。


    姜梨抬起的雨伞正好碰到了江黎的伞沿。


    像是在对他刚刚叩动自己雨伞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