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视频通话可以保存吗——


    手指在搜索框中编辑完毕，姜梨还没来得及按下确认键，身侧忽然传来阮琴琴的一声哀嚎。


    姜梨火速按下锁屏，若无其事转首。


    阮琴琴对着数学笔记磕了三个响头，靠在姜梨肩膀上哭天抢地。


    “救命，数学这东西真的是人学的吗？我快看吐了。”


    下周月考，阮琴琴这些天都在临时抱佛脚，恨不得拿数学当下酒菜。


    “梨梨，我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明就好了。”


    阮琴琴絮絮叨叨，倏尔坐直身子，正襟危坐。


    “右手给我。”


    姜梨不明所以：“什么？”


    阮琴琴直接上手，双手牢牢抱住姜梨的右手，嘴上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琴琴一三零。”


    姜梨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做什么？”


    阮琴琴神秘兮兮：“你没听过神之右手吗？你这手可是能考数学满分的，我要多蹭蹭你的好运气。”


    没人能逃得过玄学。


    此话一出，前桌和后桌立刻加入蹭运气大军。


    “什么什么，还有这种事，怎么不早说！姜梨，快把你的手给我！”


    “我也要我也要！不求一百五，只求一百四！”


    “我不求多，及格就好，听说这次的题目是五班的老师出的，他可是出了名的变态。”


    女生凑在一处，滔滔不绝。


    四人同时抱着姜梨的两只手，她像是夹心饼干，动弹不得。


    江黎回到座位，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解：“你们……在干嘛？”


    姜梨呼吸一滞。


    眼角的余光中，江黎握着运动水杯，白色袖口往下垂落，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


    阮琴琴笑着解释：“在蹭姜梨的好运气，保佑数学满分。”


    江黎扬了扬眉：“真的？”


    “不信谣不传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阮琴琴反唇相讥，拍胸脯作担保。


    江黎转过椅子朝姜梨坐下，伸出右手递到姜梨桌前，虚心请教：“怎么蹭，我数学也想考满分。”


    横在姜梨眼前的那只手修长，指骨分明。


    摊开的掌心手纹明显，错综交织的掌纹如同山涧溪流，扰乱姜梨的心绪。


    阮琴琴和前后桌打得火热，五个女生凑在一处，正在赏析最近刚出的新番，时不时爆发嘻嘻嘻的笑声。


    早就将姜梨的手抛之脑后。


    两只手都空着，虚位以待。


    姜梨目光似有若无从江黎掌根掠过，犹豫不决。


    她其实该回应的。


    就像寻常同学那样，“啪”一声在江黎掌心留下一巴掌，笑着打趣一声：“好了吗？”


    可话涌到嘴边，姜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言语像是染上话梅汁，酸涩难咽。


    贪念一点点膨胀，像是要将姜梨淹没。


    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在叫嚣。


    姜梨并不满足这样的一触即离，她想要紧紧握住江黎的手，想要和江黎十指紧握。


    可同时，姜梨也在害怕。


    害怕江黎会看穿自己的心思，害怕自己的爱意会在不经意间暴露。


    姜梨艰难扯出一点笑：“我……”


    江黎单手撑腮，手肘抵在姜梨课桌，嗓音揶揄：“姜老师这么小气？”


    他又喊她姜老师。


    时空重合，姜梨像是回到那夜，那时她和江黎各在手机一端，他还看不见自己耳垂涨满的绯色。


    姜梨低头，故作轻松在江黎手心轻拍一下。


    最后的最后。


    胆小鬼还是占据上风。


    姜梨甚至没碰到江黎的掌心，动作仓促，她拍的是江黎的掌根。


    掌根比不上手心柔软，硬邦邦的。


    姜梨指腹生疼，指尖是红的，耳尖也是红的。


    “好了。”


    急促丢下一句，她甚至都不敢去看江黎。


    目光在桌角徘徊，睫毛闪动。


    在江黎面前，心率加快是常态。


    一点小小的振翅都能在姜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心跳不受主人主宰。


    她做不到面不改色。


    ……


    月考在学生的哀嚎声中走来，又在欢呼声中远去。


    恰逢国庆休假，学校组织学生前往电影院观看电影。


    大巴车座无虚席，众人一扫先前考试周的愁云惨淡，眉开眼笑凑在一处。


    阮琴琴新买了一盒指甲油，兴致勃勃在手上试色。


    “这是春樱系列，我看好多博主都在推。梨梨你手给我，我给你涂。”


    阮琴琴胸有成竹，跃跃欲试，“我昨晚看了好多教程，很简单，先这样。”


    她先给姜梨涂上底油。


    大巴晃晃悠悠，忽的一个急刹，阮琴琴手中的刷子猛然往外画出深深的一道，少许底油溅落在姜梨校服裤上。


    她手忙脚乱拿酒精棉巾擦干净。


    “这次是意外。”


    阮琴琴勇气不减。


    车子在柏油路上驰骋，忽而刹车，忽而驶过缓冲带。


    阮琴琴彻底没了脾气，哭丧着一张脸：“不是，我看教程明明很简单啊。”


    姜梨好奇：“什么教程？”


    阮琴琴立刻翻出自己的收藏夹：“就这个，你看。”


    视频只有短短三分钟，姜梨很快看完，兴致水涨船高，她接过底油：“我试试。”


    三分钟后，车厢爆发出阮琴琴的一声惊呼。


    “梨梨，你真的是第一次涂指甲油，这也太好看了！快快快，我左手也想要！”


    隔着过道，江黎取下一半耳机，好奇往右望：“你们在干什么？”


    阮琴琴美滋滋亮起自己的纤纤玉手：“好看吗？”


    道路拥堵，大巴卡在中间，进退不得。


    阮琴琴坐的位置临窗，身后日光强烈，看得并不真切。


    江黎转过身子。


    两人隔着姜梨说话。


    姜梨呼吸微滞，她努力摒弃杂念，竭力不去看身后偏过来的黑影。


    可视线像是长出腿脚，不受姜梨控制。


    阮琴琴惊喜连连：“梨梨，你可以开美甲铺了，我妈妈常去做的那家美甲都没你涂的好看。”


    姜梨赧然抿唇：“你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了，这个很难好不好，不信你让班长试试，他肯定也不会。”


    江黎姿态闲适从容：“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胜负心被挑起，江黎手臂穿越过道，从姜梨手中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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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指甲油。


    粉色的指甲油如春日樱花绽放，少女又梦幻。


    姜梨右手上还是阮琴琴的半成品美甲。


    江黎无意瞥见，唇角勾起一点笑，自信满满，“反正不会比你差。”


    姜梨小声为好友抱不平：“那也不一定。”


    江黎扬眸：“你不信？”


    一直低头垂眼的姜梨忽的抬首，浅色眼眸闪烁着少许光影，她故作淡定伸出左手。


    “你可以试试。”


    许久不曾动过的巴士并未浇灭众人的热情。


    有人掏出自带的薯片，从前面开始往后传，也有人拆开辣条，和身边的人分享。


    背景音像是被油画棒绘出五彩缤纷的颜色，吵吵嚷嚷，车厢充斥着欢声笑语。


    只有姜梨所在的位置是安静的。


    日光无声洒落在柏油路上，半边车子都染上金黄光影。


    身后传来拉窗帘的声音，一时之间，车内光线暗了许多。


    江黎手指微顿，指甲油顺着刷子往下滴落，在姜梨指甲盖上凝成一团。


    姜梨一只手越过过道，搭在江黎座位的扶手上。


    纤细五指白净，指甲根部还有一轮白色月牙，可如今那弯白色月牙却被粉色侵占。


    江黎眉心皱起，拿过酒精棉片擦拭干净，他垂首低眸，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姜梨的手指。


    专注又认真。


    手指垂在扶手上不好涂抹，江黎伸手握住姜梨手心，托住往前。


    姜梨身影僵滞。


    四指被江黎牵着，江黎食指抵着姜梨的指节，聚精凝神。


    刷子沿着指根往前，留下粉红的一道痕迹。


    江黎力道轻缓，不疾不徐。


    好似一只粉蝶在姜梨手上抖落阵阵蝶粉。


    姜梨大气也不敢出，仿佛怕惊扰到指尖那只粉蝶。


    斑驳光影淌落在江黎脸上，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下方，形成淡淡的一道弓影。


    那只抓着姜梨的手骨骼分明，江黎眉眼笃志，高挺的鼻梁斩断了日光的蔓延。


    牵着姜梨的动作，像是在……戴婚戒。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姜梨猛地拽回思绪，双腮飘上红云。


    正想着给姜梨投喂饼干的阮琴琴瞧见，忙不迭转身拉紧前后两面窗帘。


    透过缝隙的日光刹那消失在阮琴琴指缝，她笑笑：“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瞧你耳朵都晒红了。”


    姜梨欲盖弥彰握住右耳：“是吗，我没觉得热。”


    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哒”，最后一笔落下，江黎合上指甲油递还：“好了。”


    阮琴琴喀嚓喀嚓咬着饼干，不经意间瞥见，差点笑岔气：“梨梨，你的手哈哈哈哈……”


    姜梨左手是江黎的杰作，右手是阮琴琴的。


    两只手上的指甲油厚薄不均，还有些许渗到指腹。


    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实在是不忍直视。


    阮琴琴嘴里叼着一块饼干，从包包翻出卸甲巾，含糊不清：“卸了吧，太难看了。”


    姜梨望着手中的指甲，脑中晃过的却是江黎刚刚低头牵着自己的一幕。


    她不由自主偏头。


    江黎正往自己耳朵塞耳机，唇角勾起一点笑，双唇无声翕动，一字一顿。


    “不、可、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