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衔青的眼泪还在掉，但挣扎的力道小了下去。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云霎，声音带着哽咽："你……你怕我走？"


    云霎的指腹还停留在他脸颊上，沾着温热的湿意。


    他"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叶衔青被泪水浸得越发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回避。


    "怕。"


    一个字，沉甸甸的，砸在叶衔青的心上。


    叶衔青吸了吸鼻子，睫毛颤抖着："那……那些……"


    他似乎难以启齿，声音更小了，"我依赖你，靠近你，那些感觉……都是假的吗？都是因为蛊？"


    这个问题问出来，他像是害怕听到答案，下意识想别开脸，却被云霎捧住了。


    "不是。"


    云霎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迟疑。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叶衔青的眼尾，拭去又一轮溢出的泪。


    "蛊只是让你留下。让你……更听话。"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一种最直白的方式。


    "靠近我时的感觉，"他看着叶衔青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是你自己的。"


    "想依赖我，是你自己的。"


    "喜欢我，"云霎的声音低了下去，"也是你自己的。"


    叶衔青愣住了，眼泪都忘了流，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云霎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他的，呼吸交错。


    "因为喜欢，"他低声说，气息拂过叶衔青湿润的唇瓣，"才会想留你。才会……用错方法。"


    叶衔青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和委屈还在胸腔里弥漫，可另一种滚烫的情绪破土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些亲昵和依赖是他自己的感觉？


    云霎也是喜欢他的？


    不是因为蛊，而是因为……喜欢？


    他还没完全理清这混乱的思绪，云霎的唇已经轻轻贴了上来。


    微凉，柔软，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


    这是一个极轻的吻，一触即分。


    云霎稍稍退开一点，看着近在咫尺，依旧怔忪的叶衔青。


    叶衔青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刷过云霎的皮肤。


    然后，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闭上眼睛，主动仰起脸，追着那片微凉重新贴了上去。


    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云霎的手臂收紧，将他更深地拥入怀中，加深了这个吻。


    苦涩的药味和甜蜜的果干气息交织，泪水咸涩的味道融在其中，所有的不安、委屈、偏执和占有，都在这个清醒的吻里找到了短暂的归宿。


    叶衔青生涩地回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云霎背后的衣料。


    昏沉了两个月的世界，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重新运转起来。


    *


    那个吻之后，竹楼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而滚烫。


    云霎的手臂箍得很紧，几乎要将叶衔青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叶衔青被吻得缺氧，脑袋里刚刚清明的思绪再次变得混沌，只是本能地回应。


    云霎将他放倒在竹榻上，身躯覆了上来，阴影笼罩着叶衔青。


    他的吻落在叶衔青的颈侧，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叶衔青轻哼了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弓起，却又在感受到那熟悉的的冷香时软了下来。


    他眼神迷蒙地看着上方的云霎，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翻滚着暗沉沉的欲念，看得他心跳快的不行。


    云霎的手指在他腰间流连，正要解开最后的束缚，却对上了叶衔青依旧泛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睫毛。


    刚才那委屈可怜的哭泣模样猛地撞回脑海，心脏像是又被那未干的泪水狠狠烫了一下。


    动作顿住了。


    他撑起身，呼吸粗重，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身下的叶衔青。


    那脸上还挂着泪痕，嘴唇被吻得红肿，眼神迷蒙地看着他，全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哪怕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源于欺骗的委屈。


    他想要他，想到骨头发疼。


    但他舍不得。


    舍不得再看这人哭，舍不得让他承受可能的不适，哪怕一丝一毫。


    最终，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的强势和侵略性褪去不少。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叶衔青的，呼吸粗重。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叶衔青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搂着叶衔青的腰，带着他，缓缓调转了两人的位置。


    天旋地转间，叶衔青发现自己伏在了云霎的身上。


    云霎躺在竹榻上，墨发铺散，衣襟微乱，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


    他仰视着叶衔青，眼神复杂，带着未褪的情欲，还有一种……退让。


    "你来。"


    云霎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克制。


    叶衔青愣住了，跪坐在他腰腹间，一时有些无措。


    这个姿势让他完全处于主导位，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看着身下的云霎，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染上情动的绯色，比平时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云霎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带着烫人的温度："不是委屈？"


    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随你。"


    ……


    当一切终于平息，叶衔青脱力地伏在他身上，细细地颤抖。


    云霎轻轻环住他，拍着他的背。


    叶衔青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却还是撑起一点身子，凑上去，轻轻啄吻了一下云霎的唇角。


    "云霎……"


    他声音哑哑的，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依赖。


    "嗯。"


    云霎应着，抬手将他重新按回自己怀里。


    "不解蛊了……"


    叶衔青闭着眼，蹭了蹭他的颈窝，咕哝道，"……就这样吧。"


    云霎抚摸他脊背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抱住了他。


    "好。"


    蛊毒未解，纠缠更深。


    *


    那次之后，某些东西悄然落定。


    叶衔青不再提彻底离开，那场眼泪和后续的失控似乎耗尽了他所有挣扎的力气，也让他更清晰地触摸到云霎那份偏执的在意。


    而云霎，似乎也终于明白，有些线不能越界，强硬地禁锢只会让掌中的月光碎裂。


    他们之间达成一种微妙的协调。


    叶衔青需要偶尔出山，去交他的素材，处理些山外的事务。


    这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云霎沉默地接受了。


    但每次叶衔青准备动身前，云霎都会塞给他一大堆瓶瓶罐罐和草纸包。


    东西多到叶衔青那个不大的背包根本装不下，最后总是得额外提个竹篮。


    "这个，迷路了，打开瓶塞，里面的虫子会指回寨子的方向。"


    云霎拿起一个密封的小竹筒。


    "这些药粉，兑水喝，治头疼脑热。"


    "这包，驱蛇虫。"


    "这个，"他拿起一个颜色明显更深的陶罐，顿了顿，看向叶衔青，"遇到麻烦，撒出去。沾上会剧痒难忍。"


    叶衔青低头看着那一堆东西，哭笑不得，心里却又酸又软。


    他知道，这是云霎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和所能给予的全部保护。


    他自己出不了这寨子，他的根、他的责任、或许还有别的什么，都牢牢系在这里。


    于是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将他的蛊和他的药，塞给要暂时离开的人。


    "知道啦，"叶衔青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毒蛊罐子，小心收好，抬头对云霎笑，"我会尽快回来。这些……肯定用不上的。"


    云霎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有些乱的碎发，指尖掠过皮肤，带着熟悉的微凉。


    叶衔青背起行囊，拎起那个格格不入的竹篮，里面装满了云霎的"牵挂"。


    他一步三回头地往下山的路走。


    这一次，脚步虽然依旧有些发虚，但没有再晕倒。


    只是越远离那栋竹楼，心里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越扯越紧，泛起点空落落的酸涩。


    他知道，云霎一定还站在窗口看着他。


    他也知道，自己办完事，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沿着蛊虫指引的方向，回到这座困住他也温柔他的深山，回到那个偏执的巫蛊师身边。


    这成了他们之间新的常态。


    短暂的别离，更黏糊的重逢。


    叶衔青的背包里永远塞着山外的点心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也永远装着云霎给的能保他平安也能让人吃苦头的瓶罐。


    一个走不出去，一个总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