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身体还没完全调养好？


    一口气喝完药，嘴里立刻被塞进一块熟悉的甜滋滋的果干。


    叶衔青含着果干，心里那点疑虑被甜味和云霎此刻近在咫尺的照顾冲散了不少。


    他咽下果干，小声问："那……我是不是暂时走不了了？"


    云霎放下药碗，目光落回他脸上。


    "嗯。"


    他又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养好再说。"


    叶衔青"哦"了一下，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云霎起身去放碗，那抹挺拔的背影在竹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暂时……还是留在这里了。


    和云霎一起。


    *


    日子像被温水煮着，过得缓慢又黏稠。


    叶衔青发现自己越来越贪睡。


    原本清晨鸟鸣就能把他吵醒，现在日头升高，光线透过竹窗落在他眼睑上，他才迷迷糊糊地翻身。


    醒了也不愿立刻起来，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湿棉花，昏沉沉的，思考一件简单的事都要费点劲。


    他懒得去深究。


    大概是山里的气候养人，让人变懒了。


    而且，云霎最近……很不一样。


    那种拒人千里的距离感消融了许多。


    他依旧话不多，但看向叶衔青的眼神不再那么毫无波澜，偶尔会带上一几乎捕捉不到的温和。


    喂药时，指尖碰到叶衔青的嘴唇，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必要长了那么一些。


    递果干时，会顺手用指节蹭掉他嘴角一点不存在的残渣。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羽毛搔刮在心尖上。


    叶衔青变得越发依赖这种靠近。


    他会在云霎整理药材时，困倦地把额头抵在对方的后腰上，含糊地嘟囔："云霎，我好晕……"


    云霎会停下动作，任由他靠着。


    有时甚至会转过身，微凉的手掌覆上他的额头，低声问："还难受？"


    那掌心贴上来时，叶衔青总会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


    一股莫名的燥热从相贴的皮肤窜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喉咙发干，耳根发烫。


    他把这归咎于自己可能又有点低烧，反而更向那微凉的源头贴近，无意识地用发烫的脸颊蹭着云霎的衣袖或手心。


    云霎默许了这一切。


    他甚至会在叶衔青蹭过来时，抬手轻轻梳理对方有些凌乱的软发，或者用指尖缓慢地按揉他昏沉发胀的太阳穴。


    叶衔青眯起眼，发出舒服的轻哼，整个人几乎要化在对方难得一见的温柔里。


    那点诡异的燥热和嗜睡，在这种亲昵的依赖面前，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他只是隐约觉得，云霎身上的那股冷香，似乎越来越让他安心，也越来越让他无法离开了。


    *


    那天下午，风有点大，吹得竹窗哐啷响了一声。


    叶衔青正窝在窗边的矮榻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云霎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卷发黄的书册，另一只手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发。


    一切都和之前无数个慵懒的午后一样。


    叶衔青迷迷糊糊间，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胳膊无意中扫落了榻边小几上放着的一个陶罐。


    罐子掉在地上，"啪"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里面一些晒干的颜色奇异的花瓣撒了一地，一股极淡却异常清冽的异香瞬间散开。


    云霎几乎是瞬间就伸手过来，不是去看碎片，而是先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后轻轻带离那片狼藉，声音低缓："别动，小心碎瓷。"


    他的动作很快，语气里带着极难察觉的紧张。


    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只是打碎一个罐子。


    那清冽的异香钻入鼻腔，像一道冷流冲进混沌的脑海。


    那些被嗜睡和昏沉压下去的碎片骤然翻涌上来。


    不是余毒未清。


    根本就不是。


    叶衔青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烫到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云霎，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困倦还有些泛红，但里面的迷蒙却在迅速褪去，换上了某种迟来的的清明。


    云霎看着他眼神的变化，握过他手腕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没说话。


    他没有大喊大叫，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明显的愤怒。


    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云霎，眼眶红得厉害，里面蓄满了水光，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


    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一大颗一大颗，滚过苍白的脸颊，砸在他自己手背上。


    云霎沉默地看着他。


    叶衔青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委屈至极的哭腔："你……你一直……给我用蛊？"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洒落的花瓣。


    "让我整天想睡觉……脑子转不动……离不开你……"


    他说不下去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只剩下破碎的哽咽。


    他抬起手，用手背用力抹掉不断涌出的眼泪，可新的眼泪立刻又涌了出来，怎么都擦不干。


    他不是生气云霎想留他。


    他甚至理解那份偏执。


    他只是……只是觉得难受得要命。


    那些依赖，那些亲昵，那些他小心翼翼珍藏的云霎难得流露的温柔……全都是建立在虚假的迷雾上的吗？


    这两个月，他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别人编织的梦里，还沾沾自喜。


    "你……"


    他哭得喘不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怎么能……让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霎看着那大颗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滚落，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他眉头蹙起，下意识伸手想去擦。


    叶衔青偏头躲开了。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眼泪掉得更凶，砸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他不吵不闹，就是无声地掉眼泪，委屈得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云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看着叶衔青哭得发红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睫毛，那眼泪好像不是砸在地上，是砸在他心口，烫得他心脏猛地缩紧，泛起一阵尖锐的疼。


    他舍不得。


    他宁愿叶衔青跳起来骂他打他，也好过这样无声地、委屈地哭。


    "别哭。"


    云霎的声音有些哑，他再次尝试伸手，这次不顾叶衔青微弱的挣扎，强硬地捧住他的脸，拇指有些笨拙地去揩那些不断涌出的温热泪水。


    "是我的错。"


    他低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涩然，"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