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陈雅丽上门,做朋友??
作品:《年代文对照组觉醒红包群后》 院门口那棵歪脖子枣树的叶子也蔫蔫地耷拉着,树上的蝉扯着嗓子“知了——知了——”地叫,单调又聒噪,更添了几分燥意。
谢玉蕉回家以后,就四仰八叉地歪在堂屋门廊下的旧竹摇椅上,身下的竹片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发出吱呀的轻响。堂屋穿堂风带着暑气,吹在身上并不解热,反而有些闷闷的。
“咔嚓!”
谢玉蕉从那开口的圆筒里拈出一片薄脆的薯片,放进嘴里。薯片断裂时发出一声脆响 。
什么陈雅丽,什么复仇大计,此刻都被这酥脆的快乐暂时挤到了脑后。嘴巴里的愉快,勉强抵消了这毒辣天气带来的烦躁。
就在她准备伸手再去掏第二片时——
“笃、笃、笃。”
院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谢玉蕉动作一顿,小脸瞬间垮了下来。谁啊?这么不长眼,专挑她享受快乐的时候上门。
村里这个点,壮劳力都在地里顶着太阳挣工分,剩下的不是满地乱窜吵得人头疼的鼻涕娃,就是走不利索的老头老太太,她跟谁都不熟。到底是谁会来找自己呢?
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却飞快。她一个念头,那筒才尝了个鲜的薯片瞬间消失,回到了红包群的仓库里。又赶紧用袖子胡乱抹了抹沾着点薯片盐粒的嘴角,整理一下被自己蹭得有点凌乱的衣服,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吱呀——”
老旧的木门轴发出涩耳的摩擦声。门开了一条缝,外面毒辣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涌进来,刺得谢玉蕉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谢玉蕉那双漂亮的杏眼倏地睁圆了。
她想过是谁,却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人。
门外,陈雅丽正站在那片白花花的、能把人烤化的日头底下。她额头上、鬓角边全是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
饶是如此,陈雅丽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谢玉蕉在梦里恨透了的、温婉得体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灼人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僵硬和勉强。
本来这种天气,谢玉蕉一个人待在家里吃着薯片,至少嘴巴是愉快的。
结果陈雅丽找来,本身就是她厌恶的人,还给她美滋滋的吃薯片活动打断了。
谢玉蕉有点没好气,她不高兴的时候表情就直接挂在脸上。她堵在门口,丝毫没有把人让进来的意思,眉头微蹙,语气也带上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蛮和不耐烦:“是你?这么热的天,找我什么事?”
那表情,就像看见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落在了自家门槛上。
见她这样,陈雅丽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阴翳,但面上那温柔如水的笑容却纹丝不动,甚至更柔和了几分,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和亲近:
“谢同志,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听说你是咱们村里少数几个念完了高中的女同志,真了不起。我当时就觉得,我们之间肯定很有共同话题。”陈雅丽往前微微倾了倾身,语气带着点遗憾,“可惜之前你在镇上念书,难得回来,我们一直没什么机会见面认识。”
若是不知她真面目的人听了,恐怕会真觉得她这句话说的很真诚。
但谢玉蕉却了解她的。什么佩服?什么共同话题?她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话听着就假得让她牙酸。梦里的陈雅丽讨厌自己到了一种“恨不能啖其肉”的地步,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空有其表”、“蠢货”,现在倒装起文化人惺惺相惜来了?
谢玉蕉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字:“哦。” 尾音拖得长长的,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敷衍。
她倒要看看,这人顶着大太阳专挑没人的时候跑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真是因为昨天池中樾的事,坐不住了?
陈雅丽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这个泥腿子!村姑!怎么如此油盐不进,居然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加真诚,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
“现在你正好放假在家,我才真正看清你的样子。其实……我关注你好几天了。”
陈雅丽顿了顿,观察着谢玉蕉的神色,见她依旧面无表情,才继续道,“所以昨天在牛车上,我一见到你,就特别想跟你聊天说话,想跟你亲近。可能是我太冒失了,你不认识我,又见我那样说话……把你吓到了吧?所以你才没理我。”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包容又带着点善解人意:“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的。毕竟陌生人突然搭话,谁都会有点防备心。我不怪你的,谢同志。”
谢玉蕉简直要被这番“善解人意”的言论气笑了。她不怪自己?哈!滑天下之大稽。自己还没嫌她跑来叭叭叭地扰人清净呢!这人脸皮怎么比村口那棵老榆树的皮还厚?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不怪我了。”谢玉蕉强忍着把门直接拍对方脸上的冲动,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敷衍、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可惜,陈雅丽没有看出来。主要是现在谢玉蕉这张脸太有迷惑性了,她笑起来,只会让人觉得好看的紧,压根不会觉得这笑容里掺杂着别的意思。
陈雅丽心头一松,只当自己的温柔计策奏效了,心中不屑,这村姑果然愚蠢好骗。她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带着点如愿以偿的欣喜:“那真是太好了!谢同志,那……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对吧?”
朋友?谢玉蕉心下冷嗤,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跟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做朋友?她嫌命长吗?
不过,她也想看看陈雅丽到底想干什么。毕竟这人特地找了一个现在大家都去上工的时间点,跑来跟自己说这些,应该是比较见不得人的话吧。
“朋友?”谢玉蕉抬了抬下巴,倨傲地看着她,“既然你不辞辛苦、死皮赖脸的跑来跟我说这些,那我就勉强承认你是我的朋友吧。”
陈雅丽被她的话气的心头一梗 ,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掩饰性地抬手理了理鬓角被汗水黏住的碎发,指尖有些冰凉。
“不过,你今天过来,就为了说这些?要是只有这些,那你就快走吧。我要关门了。”谢玉蕉说着,作势要合上大门。
“诶!别!”
陈雅丽赶紧拦住她的动作,斟酌着字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谢玉蕉漂亮的脸蛋,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带着点推心置腹的意味,
“其实我还想跟你聊聊。你也知道我在知青点,别的女同学都不愿意跟我讲话,这些事情我只能和你说。何况,我们都是女同志,年纪也相仿,有些话……总能说到一块儿去。比如……嗯,比如对以后生活的想法?或者……对一些男同志的看法?”
总算来了!谢玉蕉心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拿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看着她。
陈雅丽见她没反驳,胆子大了些,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话题,一步步朝着她的目标靠近:“谢同志,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性格又好,在村里肯定很受欢迎吧?有没有……有没有你好感的男同志啊?”
她问得含蓄,眼神却紧紧盯着谢玉蕉的表情,不放过一丝变化。
谢玉蕉心里门儿清,面上却故意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思索,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嘴角自然地弯起一个甜美的弧度,声音也轻快起来:“哦,你说这个呀。那没有,我娘说,等我18岁以后再考虑。”
陈雅丽松了一口气,面上故作羞涩:“也是,你年龄还小呢。还不懂。不像我,不怕你笑话……我,我喜欢我们知青点的一个男知青好长一段时间了。”
谢玉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雅丽就赶紧接着说:“对,就是我们知青点最出名的男知青,池中樾。”说这话的时候,她紧紧的盯着谢玉蕉的眼睛。
谢玉蕉就悟了。陈雅丽应该是想先和自己做朋友,之后在自己面前先行透露出她对池中樾的好感,进而道德绑架自己,毕竟作为朋友,自己怎么能够去抢朋友喜欢的男人呢?
谢玉蕉偏不让她如意,就假模假样的开口:“我和池知青是朋友,我了解池知青。池知青真是个好人,对我这个朋友也特别好。你喜欢他真是喜欢对了。”
“池知青?”陈雅丽面色一僵,声音也拔高了一丝,“你是说他对你很好?你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吗?”
“对呀!”谢玉蕉用力点头,眼神坦荡,语气却故意矫揉造作想恶心恶心陈雅丽,但怎么也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天真:“所以我说我和池知青只是朋友嘛。他这个人可好了!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有钱、大方又舍得。跟他做朋友,特别舒服!”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仿佛在夸耀自己最珍视的宝贝,“昨天他还送我兔子呢,你不知道吧?那么大两只,可肥了!我爹做出来香得不得了!”
每一个字都像绣花针,狠狠扎在陈雅丽的心尖上。大方?舍得?送兔子?
一股强烈的嫉妒不甘混合着被冒犯的怒意直冲头顶,让她眼前都有些发黑。池中樾对她永远是一副冰冷嫌恶、不假辞色的样子,凭什么对这个徒有其表的蠢村姑这么好?
陈雅丽强忍着翻涌的情绪,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刺痛感让她勉强维持住理智。她努力维持住自己的笑容,语气有点变调:
“是……是吗?池知青他……确实是个好人。”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带着一种我是为你好的规劝,“不过谢同志,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谢玉蕉心里白眼翻上天: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就别讲。
陈雅丽顿了顿,观察着谢玉蕉依旧“懵懂”的表情,才压低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人生至理:“咱们女同志,还是要懂得分寸的。一个男同志对你好,可若你对他呢……又没有那个意思,” 她刻意加重了“那个意思”几个字,眼神意有所指,“那最好就不要接受人家太多的好意。免得让人家误会了,也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闲话,你说是不是?”
她紧紧盯着谢玉蕉,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对自己这番话的赞同或者醒悟。这才是她今天真正的目的。她就是要让谢玉蕉知难而退,主动疏远池中樾!
天知道,昨天等她从镇上回来,听见知青点的人都在讨论池中樾也许和那个叫谢玉蕉的村姑有情况时,她是多么的火冒三丈!!
池中樾看不上自己这个内外兼修的城里人,几次三番警告自己离他远一点。是,池中樾家世好,有钱,长得也好,瞧不上她,她认了。
她原本都打算放弃池中樾了!
可池中樾却转头对着这个她瞧不上的乡下人这么好。这不就等于池中樾认为,她还比不上谢玉蕉这个村姑吗?这简直就是把她的自尊往泥里踩!
陈雅丽自认为自己比谢玉蕉好千倍万倍,池中樾肯定是被这个村姑的脸给蒙蔽了。她必须要让池中樾看清楚这村姑愚蠢的内在!
就算最后池中樾和自己还是成不了,也不能让这个村姑捡了便宜。
陈雅丽心里想着,面上依然期待谢玉蕉能够肯定自己的话,然后转头跟池中樾说清楚。然而,谢玉蕉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谢玉蕉那双漂亮的杏眼先是困惑地眨了眨,长如鸦羽的睫毛低垂。随即,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极其不可理喻的事情,猛地瞪大眼睛,蹙起眉头,嘴唇紧抿,露出一副震惊至极的表情。
谢玉蕉:简简单单表演型人格罢了。
“陈同志!”谢玉蕉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里全是对她的难以置信和痛心疾首,她甚至还往前逼近了一步,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看进陈雅丽略显慌乱的眼底,“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陈雅丽被她突然的逼近和拔高的声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和池知青,”谢玉蕉瞟了她一眼,挺直身板,下巴微扬,脸上俱是凛然正气,声音清脆响亮,掷地有声,“是坚定的革命友谊!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无比纯粹、纯洁又高尚的。你怎么能把这种伟大的感情,往那种……那种狭隘的男女关系上想呢?!
我们又怎么可能因为你说的这些理由就疏远彼此呢?枉我还以为你是一个知识分子,结果你却并不进步,脑海里依然有那些旧时代的封建思想!”
她越说越“激动”,脸蛋都因为“气愤”而起了红晕,伸出一根纤细玉雪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陈雅丽的额头:
“如果你脑子里装的竟然还是旧社会那一套‘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糟粕思想,那你这思想觉悟……也太差劲、太落后了!!这样的你,怎么配称作知识青年?!你下乡来,不是来为百姓做好事,反而是来我们这儿传播文化糟粕来了!”
“封建糟粕思想”!
思想觉悟“不进步”!
“传播文化糟粕”!
这几个词,像几颗炸雷,狠狠劈在陈雅丽的头上。
她的脸一下子肉眼可见变得惨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自己一向稳固的温柔面具都难以维持,看向谢玉蕉的目光里带着惊骇和慌乱。
在这个年代,被扣上“思想封建落后”、“不进步”的帽子,那简直是致命的!轻则被批评教育,写检讨,重则影响回城,甚至可能被进行群众批斗、送去学习改造,去农扬。
陈雅丽懵了,她只是想暗示谢玉蕉离池中樾远点,怎么就被上纲上线到这个地步了?!
“我不是!我没有!谢同志,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陈雅丽被这话一下子打击得乱了阵脚,急得声音都尖锐得刺耳,语无伦次地辩解。
“不是那个意思?”谢玉蕉满脸严肃:“那你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接受好意’、‘惹闲话’、‘误会’?这不就是封建思想作祟,觉得男女同志之间不能正常交往吗?陈同志,你这种思想是很危险的!我觉得,你真该好好反省反省,加强党的学习了!”
她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有理有据。
陈雅丽只觉得后背因为天热而出的热汗,在三十几度的热夏里,却一下子就变得冰冷刺骨。
看着眼前这个字字珠玑着正讨伐她的村姑,陈雅丽第一次感到一种难以置信的挫败。这个谢玉蕉,她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她怎么敢……她怎么能这样说话?!
在陈雅丽的眼里,谢玉蕉就算读了高中,也改变不了她是一个乡下人的事实。作为农村的泥腿子出生,她就应该永远仰望自己、信服自己、被自己玩弄得团团转,这样才应该是正确的事情走向。
陈雅丽终于回了神。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被这个村姑的话牵着鼻子走了。还有了那样丢人的表现。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谢玉蕉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刚才那个话真是好意劝解,是给你感情上的一点看法,绝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更不是在臆测你和池知青之间的事情。再者,你给别人说了这些话,就一定有人信你吗?”
谢玉蕉笑了一下。不言而喻。
陈雅丽扯了扯嘴角,最后依然镇定自若:“我觉得,谢同志你可能对我有很深的误解。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我保证没有任何目的。我们彼此先冷静一下。谢同志,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再见。”
院门“吱呀”一声,被谢玉蕉慢悠悠地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刺目的阳光和恼人的蝉鸣。
门一关,谢玉蕉脸上那副正气凛然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背靠着有些发烫的门板,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抖动起来,接着,一声清脆又带着得意的笑声“噗嗤”从她嘴里溢出。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陈雅丽最后那张又青又紫还强装镇定的表情,实在是太解气了!那副狼狈得转身就走的样子,可比梦里她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样子顺眼一万倍~
“哈哈哈……” 谢玉蕉一边笑,一边脚步轻快地走回自己的摇椅旁。
“就这点道行?”她小声嘀咕着,一屁股坐回还有些温热的竹椅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和痛快。
原来对付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伪善之人,撕破她那层假惺惺的面具,其实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她之前觉得自己笨、敌不过陈雅丽,得靠红包群、靠丹药、靠盟友。可刚才这一次,她完全是靠自己打的!虽然是用了一点点时代特色的“大帽子”战术。
想到这里。
谢玉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笨蛋。
上辈子自己之所以着了陈雅丽的道,被坑得那么惨,大概也就是因为她那时候太天真,涉世未深,傻乎乎地把所有人都当好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像一只懵懂的羊羔,自己摇着尾巴走进了饿狼的领地,还觉得对方和蔼可亲。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看清了陈雅丽腐烂灰暗的底色,再面对她那些弯弯绕绕、假惺惺的伎俩时,她发自内心的警惕和厌恶,就足以抵御。
心情大好,她嘴巴又有点馋了。谢玉蕉心念一动,开封的那筒薯片再次出现在手中。她美滋滋地一片接着一片,放进嘴里。
“咔嚓!”
“咔嚓!”
“咔嚓!”
……
酥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格外清晰。薯片的咸香在嘴里弥散,这一次,似乎比刚才的更香、更脆,更让人心情愉悦。
她晃荡着摇椅,眯着眼,感受着穿堂风带来的微弱凉意。院子里,蝉鸣依旧聒噪,阳光依旧毒辣。但谢玉蕉觉得,这个闷热的下午,好像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