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月初一。


    汉中府张灯结彩，百姓自发组织各种贺岁表演。


    街道上人头攒动，鼓声震天，舞狮耍龙热闹非凡。


    人们纷纷前来王府拜年，王府门口排起了长队。


    朱栎身穿亲王朝服，亲临前厅接待来访宾客，神色平和、谈笑自若。


    不论是当地官吏还是乡老族长，他皆一一行礼回见，礼数周全。


    午时之后，宾客陆续散去。


    王府后院的湖亭之中，朱标之女——朱妍，正在喂食湖中的红鲤。


    这小姑娘天资聪颖，自小随父亲熟读经史，在一众姐妹中尤为出挑。


    朱妍忽而抬首，望向湖面倒影，轻声问道：“叔叔，你觉得太子哥哥真的会好吗？”


    话音落下，一旁的朱栎神色微微一沉。


    周贵妃之言表面是叮嘱儿子尽力医病，实则另含深意，母子二人无需明说便能领会。


    若是在以前，就算太子离开，她也并不希望朱栎另有所图。


    可是，这段时间待在汉中府，让她彻底改变了想法。


    她亲眼看到朱栎的治理令汉中焕然一新，也在不断用自己的方式向皇帝展现才华与责任。


    她越来越相信，倘若将来朱栎登上皇位，必会是一位造福天下百姓的君主。


    新年过后，洪武二十六年的正月随之而来。


    正月初八，朱栎着手筹划王卫学院各项事务。


    学院计划于二月正式开课，而他当前首要任务是安排招生考选地点，以应对来自各地奔赴汉中的求学青年。


    就师资而言，文科已有准备，武科则稍显不足。


    目前只有秦武与耿青能够任教，杨赫则由于镇守哈密而无法返回，军中虽有不少中低级军官可教基础课程，但朱栎对教职人选标准极高，尤其关乎教育方面，宁缺毋滥。


    虽说蓝玉等老将将来也有机会参与，但他们并不在汉中。


    眼下可依靠的人手仍然不多，军中尚有一些人勉强能够胜任教职，但也难以达到高级课程的要求。


    武科设置要求学子首先掌握一定文史基础，之后才可深入学战术、兵器、骑射操练与军阵运用等相关内容。


    为提升学员斗志，朱栎亲自设定了等级划分，成绩合格可获得相应职位晋升：


    ——普通等级：授以小旗。


    ——中级程度：给予总旗。


    ——高等级者：任命百户。


    ——顶级成绩：封为千户。


    可以看出，王卫学院乃朱栎专门用来培养中高层军将之重地。


    即使不直接授以军职，也能使其获得相应待遇，而未来随着军队改制细化，后勤等相关事务也逐步从战斗部队中分列，教学内容将更为专业、多样，培养的人才也不仅仅局限于战阵之上。


    如今汉中府掀起了参军热潮，但想加入并非易事。


    只有通过王卫学院考核、获得毕业证书者才有资格，普通士兵也必须通过体能测试。


    ……


    应天府新年气氛远不如汉中那般热闹。


    朝廷管制远胜地方，尤其是遇上勤政的朱元璋。


    他规定每年只放三天假——春节、冬至和皇帝诞辰各一日。


    即便除夕也正常办公，只有正月初一休息。


    年初二恢复早朝。


    初八，朝堂之上，有工部官员禀报：“启奏陛下，通往西安的道路修建工程已完成七成，预计最快三个月内可完工。


    ”


    朱元璋听完后，又叮嘱加紧进度，并特别指示：“另外传话汉中，让他们多送水泥来，江南重镇之间的水泥路也要尽早铺好。


    ”


    正在这时，户部尚书张紞出列启奏：“陛下，户部刚刚收到汉中府洪武二十五年全年商税，并已入库。


    ”


    百官顿时竖耳聆听，想知道数额几何。


    “说，收了多少？”


    张紞略显激动地回应：“回陛下，共计一千八百五十九万两白银！”


    话音一落，自己嗓音都不由得微微发颤。


    皇帝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再说一遍？”


    张紞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一千八百五十九万两白银！”


    大殿之中霎时议论四起，众人互相打量。


    朱元璋高声大笑：“你们都听见了吗？”


    “当初那些人反对汉王试点新政，现在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朱元璋面露笑意，看向曾多次上奏反对朱栎的大臣们，语带调侃。


    他此刻心情畅快，满心自豪。


    九儿子有出息啊，真是给老朱家争脸了！


    要知道，当初推行改革时他全力支持朱栎，尽管压力落在皇帝身上，可现在这笔税收一出来，彻底证明改革走对了路，也让那些质疑新政的人羞愧难当！


    他甚至盼着还有人敢出来质疑，正好当扬驳回。


    “张大人，户部确认无误？这仅仅是一府的数目？加上西安府又是多少？”有官员仍不愿相信地追问道。


    “方才所说确实是汉中府的数目！若是加上西安府，总共已超两千二百万两白银！”


    张紞一说完，众人皆大惊失色。


    什么？西安税收居然高达数百万两？西北两个府收入加起来，竟堪比整个朝廷数年的赋税总和！


    这时，刑部尚书杨靖走上前一步。


    “准奏。


    ”


    朱元璋原本正享受群臣震惊，忽然被打断略有不满，但既然是臣子进奏，也只得忍耐。


    “回陛下，四川方面传来禀报，称山中多有昼伏夜出的赶尸人，民间夜晚屡见其形迹。


    ”


    “官府也请了画师描绘他们的样貌。


    ”杨靖从怀中取出几张画像。


    “呈上来！”朱元璋立刻命王琛接过。


    画像中，赶尸人身背竹箱，箱旁挂灯，手握铜铃，腰系葫芦，头戴斗笠，面目模糊难辨。


    “下令各地官府贴告示，告诉百姓若遇到赶尸道士，务必躲开，不得围观。


    ”


    朱元璋看罢画像后递给朱标，随即便对杨靖吩咐道。


    “陛下，百姓本就不知赶尸道士是做什么的，夜里见到有人赶尸，自然惶恐不安，这也是为何会引起地方不安……”


    杨靖急忙回应。


    “既然不明白，那就说明白好了？”


    “陛下圣明，臣并非不知情，但赶尸术本是汉王为妥善安置客死异乡之人所创，并无恶意。


    臣怎敢不识大体？”


    听罢，朱元璋脸色一沉，随即打断杨靖的话：


    “依你之意，是百姓不明事理，还是你有意搪塞？”


    “此术既出自汉王之手，初衷便在教化人心，你岂会毫无所知？”


    杨靖一怔，连忙跪下申辩：


    “陛下明察，臣并无质疑之意，仅担忧方式或有失偏颇，恐引起民间不安。


    ”


    “无需多言，照咱的旨意行事便好。


    百姓清楚之后，自然不会惊扰。


    ”


    朱元璋语气冷淡，“少管些闲事。


    ”


    众臣望向杨靖，有的神情同情，有的面露不屑。


    蓝玉等人冷眼旁观，户部几人则流露出几分欣喜。


    谁都清楚，汉王此时深受圣宠，谁若在这节骨眼上触怒，不过是自讨苦吃。


    尤其此番西北两府为国库带来三千万白银，总库存银即将突破五千万两，如此政绩谁能动摇？


    这杨靖究竟在想些什么？


    朝议终了，朱元璋立刻召朱标与张紞进入御书房。


    之所以召张紞，乃是因西北商税之事。


    看着户部呈交的明细账目，朱元璋面露笑意：


    “最初推行商税改革之时，你可是颇有疑虑。


    ”


    他看向张紞，语中透出些许得意。


    “陛下训导在先，臣当时未能体察陛下与汉王殿下之深意，实在惭愧。


    ”


    张紞面带苦笑，点头致歉。


    此刻，他真正对汉王朱栎心悦诚服。


    西北仅一次试点便入库三千万白银，使国库总额直逼五千多万两。


    一生担任户部尚书，竟从未见过这般巨量银两！


    “你能想通就最好。


    ”


    “明白这次的成效后，今后的方向也就明晰了？”


    朱元璋满意点头。


    “臣定不负所托。


    ”


    张紞看了眼一旁微笑的太子朱标，只好应声答应。


    “老九那边送来了新的种子，必须保证春耕时节悉数种下，不得有任何耽搁！”


    “这些是我们大明日后发展的根基，万万不可有失！”


    “若这事出了任何差池，你这个户部尚书就别再做了！”


    朱元璋严肃地对张紞说道。


    “臣必竭尽全力，不负圣恩！”张紞神色一凛，当即跪下表态。


    “很好，你先下去吧。


    ”朱元璋挥了挥手，张紞便退了出去。


    “标儿，锦衣卫刚刚传来消息，说老九在汉中府引入了一群专门产奶的牛羊。


    ”


    “你怎么看？”


    朱元璋转头看向朱标问道。


    “儿臣以为，老九应是为了提升军中和王卫学院学生的体能，并无不妥。


    ”朱标应声道。


    “说得好！牛奶鸡蛋花费不大，却能强身健体。


    ”


    “汉中那边的许多做法，值得朝堂参考。


    ”朱元璋点头赞同。


    朝廷禁宰耕牛，是因为牛对农业至关重要。


    但老九引进的牛羊源自**，并非本土耕牛，因此不在禁令之列。


    不仅可用于产奶，就算用于食肉，也不会引发非议。


    通过几次沙盘推演，朱元璋早就意识到这点。


    要想扩大奶牛饲养，完全可以从**再引进一批。


    以他的声望，对方总得卖几分面子，加上互通有无的交易方式，对方应当不会拒绝。


    他甚至想设立一座皇卫学院。


    届时，也要效仿老九的做法，每日供应牛奶、鸡蛋。


    关于文科学堂教材的编纂，他也打算去汉中时与老九详谈。


    武科方面，则不用假手于人。


    他手底下淮西出身的将领众多，像蓝玉这样的将才不少，挑选一些人来担任教官、培养武备人才，不成问题。


    朱元璋越来越明白，不仅要重视文臣，军中力量也不可松懈。


    现在正值安定，正适合让这些将领投身军校建设，培养新生战力。


    否则闲久无事，反倒容易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