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尔伯特主教，您能给我们讲讲吗？费舍尔家为什么和托尔冯德的链接紧密？我和芬恩从不知道这些。”


    阿尔伯特有一瞬间的惊讶，语调里更多的是感叹。


    “费舍尔的血脉一直都是纯粹的，甚至与你们建立亲密链接的人也会因此遇到某种机遇，比如你们的祖母，那位善良勇敢的女士……”


    老费舍尔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里有明显阻止的意味。


    阿尔伯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带着懊恼和歉意望向老友。


    一向沉默寡言的芬恩却开了口，“主教大人、祖父，我希望知道关于费舍尔家族的历史，只需要历史就好了。”


    老费舍尔身体一僵，手微微震颤着。


    阿尔伯特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友的肩膀，示意他们坐下来。


    “老伙计，有些事告诉他们也好，无知是阴影的温床，费舍尔血脉的历史的确是重要的传承。”


    “费舍尔的姓氏在古老的雾港方言里，最初的意思是守护渔获的人，你们的祖先，最早就是这里的渔民，世代与大海为伴。那时的雾港只是一个独立的、毫无信仰的渔村，联邦还未建立，这片土地上诸国争霸，十分混乱。”


    阿尔伯特的嗓音低沉，缓缓地展开了这段历史。


    “费舍尔家的一位祖先，在一次远洋中遭遇了可怕的风暴，他凭借出色的技术对抗着风浪，在这个过程里却救了一位天使。”


    “天使？”艾拉有些惊讶，天使是能随便捡到的？


    阿尔伯特笑着点点头，继续道：“是的，那是托尔冯德座下的一位天使，在追捕亵渎深渊邪物时深受重创。你们的祖先，那位勇敢的渔夫没有畏惧天使非人的形态，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惊涛骇浪中死死守护者祂，最终将祂奇迹般地带回了雾港。”


    “天使得救后，为了感谢渔夫的勇气与无私，在离开前请求托尔冯德降下恩典，至高无上的托尔冯德亲自询问了你们的祖先，他想要什么愿望。”


    阿尔伯特的目光变得深邃，“面对正神的垂询，你们的祖先感到受宠若惊，他没有祈求财富、权力地位或是生命的持续。他沉思良久，最终跪拜在地祈求了这样一段话……”


    “伟大的神啊，雾港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可这里的大海充斥了危险，我们多数时间常常因为愚昧而争执，因此而困苦。我见过外面的模样，也见过那些文字，我祈求您，庇护雾港这片土地，赐予这里的民众知识的光辉，让他们的见识像大海一样广阔，只有这样才能让雾港变得伟大！”


    “托尔冯德沉默着，祂的目光能穿透灵魂，祂看到这位渔夫灵魂深处的正直无私，以及对家乡深沉的爱，祂看到了一颗真正属于守护者的心。”


    阿尔伯特的语气带着由衷的赞叹：“于是，托尔冯德庇护了这片土地，不仅让雾港的渔业风调雨顺，更给这片土地的人们带来了新的机遇。祂让费舍尔家族的血脉，流淌了一份特殊的荣耀。”


    “是守护，更是秩序之光亲和力的象征。”


    “最让我为之佩服的，是你们的祖先从未因此忘记自己的职责，在他发觉这份殊荣后，他仍然是一位渔民，暗中却成了雾港的守护者，也就是渡灵人……这样的殊荣在费舍尔的血脉中代代相传，直至今日。”阿尔伯特说。


    讲述完这段尘封的家族史诗后，教堂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跳动在艾拉和芬恩年轻的脸上。


    艾拉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评价这段历史。


    凡人能拯救天使吗？


    这更像是一场神明设下的考验，托尔冯德认可了费舍尔祖先那颗金子般纯粹的心。


    可是为什么……到了祖父和父母这代，这份荣光不再被提及，渡灵人也成了沉重的枷锁？


    费舍尔血脉里的殊荣到他们祖孙三代，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艾拉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了祖父。


    老费舍尔垂着头，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无法言说的痛苦挣扎。


    *


    祖孙三人回到灯塔时已是晚上，灯塔顶部的光柱穿透了海雾，为迷途的船只指引了方向，海浪声拍打着礁石，不远处的港口传来阵阵呜鸣。


    如果能忽略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海腥味，眼前的景象实在宁静而壮丽。


    老费舍尔作为灯塔的守夜人还需要继续工作。


    在教堂时，他没有继续讲述费舍尔家的秘密，兄妹俩并没有追问。


    艾拉为他煮了杯热牛奶，又拿了一条厚实的毯子，一同送上了顶楼的灯室。


    她和芬恩在煤溪谷买了些食物，其中有一小袋被压伤的便宜浆果，明天需要熬成果酱，抹在面包上可以添加许多风味，当然还有一块猪肉和蔬菜。


    艾拉觉得明天可以吃顿好的！


    至于浆果这东西……或许他们可以去远一些的地方自己采摘？


    不过这得等闲下来的时候，霍克警长就快来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除了食物，阿尔伯特主教还送了他们兄妹俩一本厚重的书籍，是描述这个世界宗教体系、神明权柄的综合书籍，名字叫做《五神理录》。


    艾拉保持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这本书或许能解开她心中许多疑惑。


    于是，她洗完澡早早地回到了卧室，换上了柔软的旧睡衣，用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将腋下夹着的书搁置在床头柜上，准备睡前慢慢阅读。


    兄妹俩的房间并不大，两张小床之间有一道布帘，芬恩没有拉上帘子，沉默地坐在床边。


    艾拉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意识到他或许有话要说。


    “哥哥怎么了？”


    芬恩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张与她相似的脸上早没了少年的稚气，仅剩下忧郁和憔悴。


    他破天荒地，第一次用如此长久的、清晰的语句描述了一件事。


    “艾拉，提到祖父相关的事情父亲总是暴跳如雷，我觉得和祖母有关，她以前也是一位渡灵人。”


    艾拉的心猛地一沉，没有开口打断他。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无从猜测，只是在码头搬货时听说了些事情。我想……父亲是怨怼祖父的，他责怪祖父将祖母引上了这条道路，或许在他眼里，费舍尔血脉里的殊荣是场诅咒。”芬恩尽管努力用着最平和的语气阐述着，仍然难以克制某种情绪的流露。


    艾拉心绪翻腾，几乎能从这几句话里联想到一个悲惨故事。


    在里昂·费舍尔的眼里，是父亲将母亲引上了渡灵人这条危险的道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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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导致了母亲的死亡，于是里昂极度排斥这个职业，甚至将它视为诅咒，拼命想保护自己的妻儿远离这一切，为此不惜与父亲决裂。


    然而命运是如此捉弄世人……里昂夫妇的意外死亡，最终还是将他们的孩子推回了这条被视为诅咒的道路上。


    这份被阿尔伯特主教赞颂的血脉殊荣，对费舍尔家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艾拉放下毛巾，认真地看着芬恩，问道：“哥哥，你是自愿走上这条道路的吗？”


    芬恩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一开始是为了真相，是因为愤怒，是因为不甘，总觉得这至少会给我一个答案……”


    “可是后来，在奥菲莉亚小姐的请求下，在蔷薇庄园看见埃莉诺骑士的那一刻，我是真心地想帮助她们，也真心地想阻止邪恶的侵害，我庆幸着自己有这样的身份和能力。”


    艾拉笑了，轻道：“我也是，晚安哥哥。”


    兄妹俩相对无言，帘子拉上后，不知道是谁的叹息回荡着。


    或许是父母的死亡推动了一切的发生，如果这是不可抗拒的命运，那么坚持这条道路却是自己的选择。


    艾拉靠在床头，翻开了那本《五神理录》，书页微微有些泛黄，但看起来被养护得当。


    开篇的内容和另一个世界的神话故事类似，世界最初是由创世之神的身体演化的，由五位至高无上的正神庇护，对应着大陆上五个主要的国家，诺伦蒂亚联邦就是其中之一。


    五位正神分别是秩序之神、智慧母神、丰饶女神、奥秘之神、隐秘使者，其中秩序之神就是托尔冯德。


    书中还描绘了神弃之地这样的存在，是正神光辉无法照耀的角落。


    五位正神是诸神之战中的胜利者，祂们代表着光明正义诸多美好品质，其他的“神”各有各的偏私和目的，所以也只有正神会庇护民众。


    世界混沌的底色孕育了生命和秩序，也同样滋生出永恒的邪恶，两者如影随形般出现、也永恒地对抗。


    因为托尔冯德是最后一位正神，所以这本书里描绘了祂成神的仪式。


    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其一需要更高秩序存在的认可。


    其二需要有信徒作为锚点。


    其三需要明确正神的职责，不可违背。


    其四需要有尊号以及象征。


    其五需要有能接触世界之外存在的能力。”


    艾拉望着书本上的文字，那些晦涩难懂的神话被她一一拆解，总结出来就是高维认可、信徒基础、神职定义、跨界能力！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BUG！


    一股难以言喻混杂着兴奋和恐惧的战栗感席卷上心头，艾拉“啪”地一声合上了书，随后吹熄了火光，黑暗中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和窗外隐隐传来的海浪声。


    大胆近乎亵渎的念头疯狂滋长，再也无法从心中驱散，信仰自己成“神”的计划并不是不可实施的。


    就像第五条，她的灵魂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算不算拥有这份能力？而第一条则是得到更高维度的认可，托尔冯德是认可这具身体的对吧？


    或许这是她唯一的办法了，托尔冯德会察觉并且允许吗？


    艾拉不清楚能不能行得通，一切只有试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