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瞧着裴桓翘首以盼的样子，没把他的请求太当回事，年轻人嘛，没见过几个女人，看见一个略有姿色的，就被迷住了，就说要娶，少年心性的玩笑话罢了，做不得真。


    眼下他只是三分钟热度，等上头的劲一过，许就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胡话了。


    裴桓瞧着伯母一直不说话，慌了神：“伯母，您不相信侄儿说的？侄儿是真的想娶妻，而且侄儿发誓，若是能娶到柳娘子，一定安心听阿耶的话，好好做官，再也不乱来了。”


    好家伙，郑夫人一听，子爽这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裴桓这人天性爱玩，小时候斗蛐蛐掏鸟蛋，别的孩子玩过的他都玩过，别的孩子没玩过的东西他也玩过，没少叫他阿耶操心，大了一些后又开始纵.欲，实在让人头疼，如今竟然说往后再也不胡来了，郑夫人亦有些好奇，他口中的柳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叫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回了头。


    今日马球宴上初见柳玉瞻，她也觉得这丫头模样尚可，一双杏眼，没有妖媚感，只多了几分纯粹，比起子爽房中的那几个狐媚子丫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正气。


    不过做妻嘛，就不必了，毕竟出身实在算不上好，只做个良妾，能管住那帮费尽心机想爬上主人的床榻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丫头们就好了。


    郑夫人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合理，男人的妻子获得敬重，男人的妾室获得宠爱，否则总不能什么都叫一个人占了去，内宅中最忌讳一家独大，得让每个女人都有盼头，这样家宅才能安宁。


    此时完全不知道郑夫人想法的柳玉瞻正规矩给郑夫人倒茶，她得会来事一些，对自己日后的生活怎么都是有帮助的，郑夫人虽然不是裴桓的母亲，但此人在裴家得所有人敬重，在她面前表现好一点总不会出错。


    “多大啦？”


    “十六。”


    郑夫人一笑，眼角边的皱纹就全都堆积起来：“花一般的年纪，我当年嫁人的时候，也是十六。老家何处？”


    “泸州。”


    “蜀地好哇，那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郑夫人觉得这丫头跟自己也挺投缘的，她侄儿既提了，她也愿意在妯娌面前帮着说几句话，有些事瞧着不能成，不过事在人为，没什么事是不能沟通的，关键看有没有能说动人心的本事，至于是不是妻，她可没保证。


    卢夫人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柳玉瞻这丫头竟然能认识裴姓的小郎君，不过这样也好，她心中完全没有因她能结识大人物而妒恨，有的只是能尽快将她嫁出去的渴望，这丫头飞上哪个枝头都行，就是别留在骆府，她想要清静。


    卢夫人的态度之所以来了个大转变，主要还是四夫人林氏在她耳边吹风。


    林氏洞察自己二嫂的心思，知她不愿看到柳玉瞻这个丫头一直在府上碍眼，便进言道：“嫂嫂，你就不就是不想看到那个丫头嘛，这还不好办，如今小姑又不在府上，老太太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府上的风向哪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你说的倒容易，那丫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犹记得，她刚来府上的时候何等可怜，求我给她一处避雨的地方，让我看在她父母的份上给她一口饭吃，她还说什么只待几个月，可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在骆府待了整整一年，她还惯会给自己找靠山，先是拉拢小姑，后又巴结老太太，现在又接近我的珩儿……她的手段五花八门，本以为小姑嫁人了，她就能在府上安分一些，可没想到她还能兴风作浪，我实在无法忍受！”


    “二嫂，你何来这么打的气性，我瞧着那丫头挺安分的，整天就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也不知在捣鼓什么，她若得你喜欢，那就是机灵聪慧，她若不得你喜欢，即便闭门不出，也落得一句不安分，是不是？”


    卢夫人听这话皱起了眉头：“老四家的，你到底站哪一边的？”


    “我自然是站嫂嫂这边的，只是有些话我也不得不同二嫂辩一辨，总之二嫂就是不喜欢那个丫头，只要她不在您眼前，不惹你心烦就是了，她一姑娘家，总归是要嫁人的，嫁了人，可就与咱们家井水不犯河水了。”


    “嫁人听着容易，可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嫁出去？又没人来提亲，难道她真要赖在骆府当老姑娘？临了了，她若不知感恩反咬我们一口，说是我们骆家耽误了她，那我们才是没处说理了！”


    “所以呀！这事得嫂嫂您帮她一把……”


    “我？我凭什么管她……”


    林氏知道卢夫人会生气，连忙安抚道：“这事还真得嫂嫂你出面，她住在骆府，那就是骆府的姑娘，嫂嫂你作为当家主母，必须要拿出风范来，亲自张罗她的婚事，多带她出去见见人，再对她好心，装装样子，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你的目的是将她嫁出去，而不是时时刻刻都要跟她对着干！凡事顺势而为。”


    林氏了解卢夫人，专挑她爱听的说，她每次一叫她“当家主母”，卢夫人都能静的下心来，这招百试百灵。


    “对！对！我是当家主母，若处处与那丫头计较，岂不失了身份，我要对她好，要对她很好，祝她能早日离开这个家，找到比骆府好十倍的归宿！”


    如此，卢夫人还真就践行了那日的话，对柳玉瞻好，带她多出来见见人。


    她本来是要与郑夫人打个招呼就走的，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认识裴府的小辈，还与郑夫人攀谈起来，真是上天都来助她，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能放过，正巧郑夫人身边没有旁人，她便坐这里好了，也能多与郑夫人叙叙旧。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球，径直朝柳玉瞻砸过来，不偏不倚，碰了一下她的腰，然后又弹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她的襦裙上。


    倒是不痛，不过这么个球砸过来，她被吓得不轻，她拾起这球，抬头作嗔怒状，之见裴桓骑着高头大马，手上拿着鞠杖，正看着她这个方向。


    柳玉瞻觉得裴桓特别像学生时代想要引起女生注意的男生一样，喜欢戏弄自己喜欢的女孩，以此来引起对方的注意幼稚到极点，不喜欢她的时候让她当通房丫头或是妾室，喜欢她的时候也不检点，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与她玩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认识。


    同裴桓一起打马球的男子刚刚还奇怪，裴桓不像是手生的人，怎的将球打到了坐席台上，还好没伤到什么人。


    后见那球落到了一位年轻姑娘的身上，如此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打趣道：“这什么情况？难得啊，子爽竟也有了心怡的姑娘？”


    柳玉瞻走到看台边上，扬起手臂，气鼓鼓地将球扔了回去，那球由于惯性在地上弹了三下，才缓缓落地。


    同裴桓一起打马球的男子又揶揄道：“这小娘子性子如同我胯.下这马一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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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兄，往后可有你受的了！”


    闻话，裴桓没接着同自己的好友玩笑，而是眉头深锁，他完全明白自己朋友话里对柳玉瞻的轻薄，若他只想纳柳玉瞻为妾，那别的男子怎么轻薄她裴桓都会一笑置之，可他想娶她为妻。


    那男子看出了裴桓的不悦，当即赔礼道：“是我失言，裴兄莫怪。”


    裴桓没再理那人，策马来到球场边上的马厩，将马归还于厩，然后朝着看台这边走来。


    他行至柳玉瞻面前，随意拉起柳玉瞻的手，他的动作何其熟练，好像他每日都会这样牵起她的手一样。


    被他牵起手的那一刻，柳玉瞻觉得浑身不舒服，下意识甩开了他的手，裴桓愣住。


    他没想到柳玉瞻会是这个反应，上次她还问他“能不能不与那些丫头行床笫之欢？”，做尽了吃醋的模样，今日又这般冷淡。


    柳玉瞻见他似乎有些意见，解释道：“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都能看到，我不想跟你拉拉扯扯的。”


    裴桓有些吃味，但也接受了她的这个反应：“你的意思是……没人看到的地方就可以？”


    “你又不正经！我还没答应要嫁给你呢！”


    裴桓没觉得这有什么，他觉得柳玉瞻总会答应的，裴桓从小就自信，他的自信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以他的身家和样貌，柳玉瞻答应他只是时间问题，他与柳玉瞻共过患难，从泸州回来后依旧藕断丝连，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了，姑娘家都爱害羞，过几日便好了。


    裴桓绕过柳玉瞻，来到郑夫人身边坐下，“伯母，侄儿回来了！”


    郑夫人瞧着裴桓打球打的满身是汗，拿出汗巾就要为他擦汗，裴桓有些羞：“伯母您莫劳累，侄儿自己来就好了。”


    裴桓的变化肉眼可见，郑夫人自然欣慰，这男人有了女人之后，才能像个样子。


    裴桓刚要用汗巾擦，突然想到柳玉瞻还站在后面，回头道：“玉瞻，你来给我擦。”


    柳玉瞻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还特意与裴桓隔了些距离。


    “你自己不能擦吗。”


    “不要，我就要你给我擦。”有自己伯母在这，裴桓突然硬气了起来，而且他似乎在和柳玉瞻作对，她越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们之间的相处，他就越是要让别人看到。


    柳玉瞻小脸发热，她迎着郑夫人与卢夫人的目光，不情不愿地靠了过来，抓起汗巾，手哆哆嗦嗦地为裴桓擦汗，她擦的很轻，几乎没碰到裴桓的额头。


    因为她与裴桓的结构性身份不平等，她无法拒绝裴桓提出的这个要求，柳玉瞻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郑夫人全程没有阻止，她觉得如今风气开放，年轻人们卿卿我我太正常不过了，在她看来，男人这一生中会有很多女人，一个操持家事，执掌中馈；一个就做解语花，用于宁心安神，剩下的用于生儿育女。她不仅不阻止，还用一种欣慰的表情看。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招呼：“喂，柳娘子，要不要来打步打球？”


    柳玉瞻转头，是韦留芳，她今日穿了一身碎花襦裙，比起之前的生人勿近多了几分俏皮，她们也许久未见了。


    她又朝着这边喊：“来嘛来嘛！别总坐在那里叙话！”


    柳玉瞻突然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