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莺儿突然间想起了初一那日柳玉瞻说过的话：“今个是七月初一，半个月之后可就是中元节了，传说那一日百鬼出没，很吓人的，不过若是真的坦荡虔诚，必会求得佛祖庇佑，婶婶你说是不是？”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


    她刚刚，定是遇上了索命的恶鬼了。


    她长姐如此讨厌，都是自家姐妹，为何要紧追着她不放，她当初又不是故意的。


    外面的声音还在回想：“陈莺儿，吾乃观音大士，尔速速出来见我。”


    “菩萨？是菩萨显灵了吗？”


    陈莺儿喜极而泣，她扒开被子，房门依旧开着，迎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屏风后面的的确确有一个人影，不不不，想必这就是观音菩萨的影子。


    她双脚不沾地，就那么静静地端坐在空中，的确像是神仙……或是恶鬼。


    那“观音菩萨”又说话了：“陈莺儿，见了本座，为何还不跪拜？”


    陈莺儿爬下床，怕冲撞了观音菩萨，不敢上前，只敢跪坐在原地，不断地磕头：“菩萨！菩萨求您帮帮信女，帮帮信女！”


    “你有何事，速速讲来。”


    “有一只恶鬼向我索命来了，她向我索命！”


    “陈莺儿，你若心胸坦荡，她为何会索你的命？”


    陈莺儿迟疑了。


    “大胆凡人，还不速速招来！”


    陈莺儿以为观音菩萨是生气了，不敢不说：“她原是我长姐，三年前，不幸难产离世……她一定是妒忌我，这才千方百计想要带走我。”


    “那她为何难产离世啊？”


    陈莺儿不说话。


    “是不是你蓄意害她，这才使得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儿一尸两命！”


    陈莺儿突然大哭不止，像是失心疯那般：“不是的！不是的！我与她是亲姐妹，儿时她一直对我照拂有加，我怎会害她呢！”


    “观音菩萨”却是摇头：“似你这般狠毒的妇人，即便在佛前虔诚跪拜多时，也掩盖不了你人皮之下丑陋的内心，我佛慈悲，怎会渡你？”


    陈莺儿睁大惊恐的双眼，死死盯着观音菩萨的身影，她感到万念俱灰。


    “菩萨，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给您供奉了多少香火，您不能抛下我，菩萨……”


    “小陈氏，你这个毒妇！”


    陈莺儿突然听见一道厉声，门口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他高大威猛，差点挡住外面照进屋子里的光。


    她听出来了，这是李捷的声音，他这是下值回来了。


    今儿是中元节，所以他下值早。


    李捷一出现，陈莺儿从梦中被拉回了现实，她现在该求的神佛，是李捷，她的丈夫才是她的天。


    陈莺儿从床边一路爬回了李捷脚边，拽着他的衣服不撒手，字字泣泪：“李郎，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长姐，我本来是想让她吃点苦头，最好生下个死胎，没想到……她因为难产导致血崩，撒手人寰啊！”


    “我从之至终都没想过要害她的性命！是她自己命不好，身子也差，这事不能完全怪我啊李郎！我这么信佛又怕鬼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想要别人的性命呢。”


    陈莺儿这一次终于是说了实话，可她的实话也依旧如此刺耳，像一根根针一样，扎着李捷的心。


    “长姐死后，我一边难过一边后悔，我给她烧纸，我还求佛祖保佑她九泉之下得以安息，我是真心悔过的啊！”


    李捷唾了一口吐沫到她的脸上，嗔道：“你真心悔过，同时也不忘每日机关算尽想要代替阿怜的位置，你还真是什么都不耽误啊。”


    “我相信你没有真的想害她的性命，可结果就是她死了，一尸两命，你所铸造的过错，罄竹难书，菩萨说的没错，你这般蛇蝎心肠的人，怎会有神佛想要渡你？”


    “不！不！”


    陈莺儿疾言厉声，彻底瘫在地上，几乎昏厥。


    李捷厌恶地甩开她的触碰：“这李宅，你是待不下去了，明日我会一封手书给岳父大人。”


    陈莺儿又如大梦苏醒般，央求他：“我阿耶年事已高，三年前又经历爱女惨死的痛，如今他再听不得如此噩耗了！”


    “哼，你现在与我装什么孝女，你阿耶年事已高？你是第一日发现他年事已高的吗，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回家侍奉过几回。”


    “放心，我不会告诉岳父大人实情的，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害死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只怕会一命呜呼吧。”


    李捷低头，又道：“小陈氏，你在我这里永远是小陈氏，你不配有自己的名字，你怕你阿耶知道实情是真的替他着想吗？还是你怕娘家人知道了实情，会将你扫地出门？放心，我李四郎不是你。”


    “我会跟岳父大人说，你得疯病，需要回家静养，若无法痊愈，那你就永远别回李宅了。”


    “李郎，你这是要休了我？”


    “你明知故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莺儿突然癫狂大笑，言行无状。


    “你这老东西，你别装出一副深情模样来，你的这张老脸给谁看呐，说的如此好听，是因为我长姐的事才想休了我，你这三年去我房中的次数不少吧，你抱着我软语温存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替长姐守贞了？你如今无非是厌弃了我，想要与骆家的那个贱人双宿双飞，你休想！我要替我长姐守着这个宅子，怎能将这一切拱手送给别家的女人！”


    “你替你长姐守？小陈氏，你还要不要脸了？咱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更对不起她的那个，你个杀人凶手在我面前指责我对不起她，你也配？若是阿怜泉下有知，知道害死她的人继承了她生前的所有，她才会魂魄不宁，然后找你索命呢。”


    “你最好安分守己，否则我不介意报官，将你的恶行一一诉状，如今只是休了你，让你滚回娘家自生自灭，还容你有一口饭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好自为之。”


    “你管我是不是想与欣儿双宿双飞，君子论迹不论心，即便是又如何？同时也是为阿怜报仇雪恨，我无需同你解释什么，你又不是我的阿怜，自然无法理解我。”


    在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不远处的观音菩萨不知何时消失在了李宅的墙院内，神不知鬼不觉。


    骆珩在柳玉瞻的指挥下，收回了他们不久前才做好的劣质皮影人。


    骆珩道：“你的点子可以啊，前几日才刚刚见过了皮影戏，这就能照猫画虎了。”


    柳玉瞻挺起胸膛，被他夸的找不到北了。


    “本姑娘学以致用，誓要让一切阴谋诡计浮出水面！”


    “不过咱们如此假扮菩萨做戏，菩萨真的不会生咱们的气？”


    柳玉瞻眉头一皱：“菩萨怎会生气呢！咱们又没有丑化她的形象，而且，咱们做戏不是为了揪出真正的恶人吗，菩萨知道了，只会保佑我们，何况我刚刚说的那句话错了？菩萨若是真的显灵了，也会同我说的一样的。”


    刚刚他们都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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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直天衣无缝，骆珩负责控制皮影人，柳玉瞻负责装菩萨说话，陈莺儿果真被唬住了。


    “不过我没想到，咱们真能吓住她，这陈莺儿也太胆小了吧。”


    “因为她信佛呀，神佛就是她的精神支柱，你想想，如果你从小到大都十分地信奉一样东西，无比虔诚，甚至不惜为了自己的信仰付出时间金钱和精力，那突然有一天你无比信仰的神祇突然显灵了，从天而降，而恰好你这时又被鬼怪缠身，你只有眼前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你会不会信？”


    骆珩偏头，瞧着她，道：“我不信神佛。”


    “哎呀我就是举个例子嘛，不要揪我的错，你就把这里的神佛换成你最相信的东西就成啦。”


    “也就你吧，如此胆大妄为，天马行空，一点证据也到没有，只凭猜测，竟然真的诈成功了。”


    “嘿嘿，我猜八九不离十嘛，电视剧……呃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这种桥段我见得多了，陈莺儿段位也不怎么高嘛，就这么被我猜对了。”


    “你也不算猜对嘛，她刚刚说了实话，她根本没想害长姐性命，就是想让她吃些苦头，谁知弄巧成拙，大陈氏真就没挺过去。”


    “差不多差不多啦，就算她没有要杀人，可是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很疼很疼的！”


    “你怎知道很疼？你又没生过孩子。”


    “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小陈氏她自己虽然没生过孩子，可她肯定见过生孩子时的惨状，如此九死一生的关头，她竟然想着让她长姐吃些苦头？杀生的人都知道不虐生呢，她可到好，竟然在生孩子这种给长姐吃苦头，生孩子本就可能一尸两命，她难道没想过这种结果吗？如此恶毒之心，与杀了大陈氏有什么分别。”


    柳玉瞻越说越气。


    “哼，她这种人还信佛，我看她根本不是真的信佛，只不过是亏心事做的多了，所以才在佛祖面前忏悔罢了，以为念了几句自己根本理解不了的经文，就可以洗刷自己的满身罪孽，实在愚不可及。”


    骆珩收拾着刚刚扮菩萨的皮影人，道：“总之，这下姑母可以如愿嫁入李家了，咱们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走吧，一直待在树上，怪吓人的。”


    柳玉瞻嘲笑他道：“骆阿兄，你该不会是恐高吧，哈哈哈，你这样的大男人竟然也会让高！”


    骆珩没理她的嘲弄，迅速几下下了树，柳玉瞻还在上面慢悠悠的。


    这下轮到骆珩笑她了，他憋着笑，尽量不发出笑声来。


    “你还嘲笑我呢，怎么动作这么慢，该不会是不敢下来吧。”


    柳玉瞻嘴硬道：“我跟你这样皮糙肉厚的男人怎么能一样，我细皮嫩肉的，外一擦破了皮，又或是摔伤了，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骆珩向前走了几步，抬腿踩在歪七扭八的树干上，朝她伸出了手：“玉瞻，别怕，过来，我负责。”


    往后你若是在骆府没有靠山，我负责。


    我来当你的靠山。


    说起来，柳玉瞻这丫头是真的挺傻的，她这么帮着骆欣嫁出去，不怕她往后在骆府没靠山吗？


    他祖母年事已高，今年春天，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就是个年龄最大的吉祥物，府中大权牢牢被他母亲卢夫人把持着，而他母亲又素来看柳玉瞻不顺眼。


    如果姑母在，至少与祖母是母女两个人一条心，有什么事她也好及时告知祖母，又或是帮柳玉瞻在卢夫人面前说说好话，怎么都是小姑子，卢夫人也不好不顾她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