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


    关时记得这个名字，退役五年的CPL早期选手，第一次见是在游戏里排位匹配到他和小月幽幽，第二次则是队友，不论哪次都不是愉快的回忆。


    程舒晚还没注意到这边，她应该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南来。关时没有轻易露出情绪，只用营业微笑来应付，冲他一点头，“你好，久仰大名。我是小鬼叉烧的工作搭档。”


    没有坦白自己就是二更天。


    南来看着关时，他明明是坐着的，但姿态尤其放松，像是审问学生的班主任，倒是让他自己不知不觉就矮了自己一头。


    “……你们搭档多长时间？”南来换了个站姿企图让自己别那么难受，“她当主播很久了。”


    南来是在试探他。


    关时认为自己对南来的判断没有什么偏差，他对程舒晚就是有点心思，把他当做威胁了。


    只可惜段位太低……语气里的针对意味藏都藏不好。


    “搭档有些日子了。”关时轻描淡写地笑了下，“在要追溯到她匹配到你和小月幽幽之前。”


    这个回答带着淡淡的针锋相对，关时从来不会落下气势。


    果然，南来也听出他的态度，抿着嘴没再继续试探，沉默片刻之后像是没招了，突然问关时：“她现在单身吗？”


    他的淳朴倒让关时笑出声来，“哦，她……”


    话还没说话，人群那边的程舒晚突然转头来冲关时招了招手。见关时在和人聊天，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南来身上，肉眼可见地愣了愣。


    “失陪。”关时对南来一点头，也没管他的表情，一边和人群微笑问好，一边站到程舒晚坐的沙发背后，俯下身，“怎么了？”


    “那个是南来吧？”程舒晚回过神，“他怎么在……哦对，他是翎羽前队友。咳，先不说了，这个给你。”


    她本来还想追问一下他们俩聊了什么，怎么会有话聊的，但在周围人的目光下实在不方便展开，于是回到正题，把手里的手柄塞关时手上，“老仙要挑战我玩儿街机格斗，我不会，派你出战。”


    “诶小鬼，哪有叫同事应战的道理，”名叫“老仙”的游戏博主笑着调侃，他下巴贴了张长长的白纸条，跟胡子似的相当滑稽，激将法地甩了句垃圾话，“难道听输了要在脸上贴条，不敢贴啦？”


    关时一瞥眼，场上几个人脸上都或多或少贴着游戏惩罚的白纸条，只有刚来的程舒晚脸上白白净净，看来是熟悉的拉新人破冰环节。


    他正要微笑应战，程舒晚却先他一步开口，扣住他的五指，“才不是同事，这位是我游戏搭子，也是我对象。他替我玩儿，输了条贴我脸。”


    她直戳了当坦白，落落大方的，毫无遮掩。


    关时心脏重重一滞，随后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手指渐渐用力扣着她的手。


    四周响起一片起哄声，关时在众人的调笑中忍住心里的百感交集和些微慌张，很快调整好表情自若地冲大伙笑，拿着手柄对老仙打了个招呼，“兄弟记得放放水，别让我在我家主播面前折了面儿啊。”


    他也没在沙发上坐，就站在程舒晚坐着的单人沙发后面。


    而人群之外的南来，在听见“对象”一词之后就陷入了片刻呆滞和震惊，直勾勾盯着关时，以及坐在沙发上昂头与他闲聊的程舒晚，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垂在身侧的手却悄然握紧。


    这是个很热门的街机格斗游戏，三局两胜，节奏快时间短，关时闲暇时会玩上十来把，程舒晚偶尔有时间也会陪他对打，赢面少，输的多。


    程舒晚还发愤图强学过一阵，但不得不承认人就是有各自擅长类型的游戏。


    要是《封神图录》solo，关时在她手里一局都赢不了。


    第一回合开始。老仙显然也是个格斗游戏玩家，但刚刚被关时亲切的态度迷惑了，没怎么太认真，嘻嘻哈哈地玩着，当反应过来血量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在接连着“诶诶诶”的慌张声里水灵灵地输掉了第一回合。


    “我草？可以啊兄弟？”老仙猛然扭头过来，贴在下巴上的白纸条震惊地甩了一百八十度，“我大意了？”


    关时只是谦虚地笑了笑，“你大意了。”


    第二回合，老仙摆正了姿势认真起来，关时依然站在程舒晚的单人沙发后，手肘撑在沙发顶上，姿态甚至有点懒散，但搓手柄的手指精准又迅速，一阵有来有回的攻防换招后，险险拿下第二回合的胜利。


    周遭起哄起来大笑，“老仙你不行啊！”


    老仙放下手柄噫吁嚱，认命地接过旁人递来的纸条贴在脑门上，“好强啊兄弟，我都没放水！”


    “运气好，险胜。”关时谦虚地接受了对方的夸赞，满脸笑意地冲程舒晚挤了挤眼。


    程舒晚比了个大拇指——她看出来了，放水的其实是关时，还放得很有水平，没让对方察觉到不对劲。


    要不是她知道他的水平，也得被骗过去。


    “该换下一位朋友玩儿了？”关时正要把手柄递给程舒晚放桌子上，就见那总游离在人群之外的阴郁身影穿行到老仙身边，拿起了他放下的手柄。


    “我跟你玩一把。”南来说。


    关时这才注意到南来脸上也是什么纸条都没有，也不知道是玩游戏没输还是根本就没有参与到惩罚活动里来。


    从稍微有点冷的场面来看，或许是后者。


    “哇，老前辈下场了！”最后还是翎羽起哄带起场子来，“南来玩这个可厉害了！”


    众人才跟着应和赞扬，刚刚微妙的冷意一扫而空，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但这些似乎跟南来没关系，他在沙发上坐下，抬眼瞥向关时，眼中的挑衅意味相当强烈。


    这是摆明了要让他吃瘪。


    关时不急不躁，微微弯眼露出微笑来，应承了对方的挑衅，“切磋切磋。”


    程舒晚不知道怎么南来就上来挑战关时了，但也不重要，她站起身来，把关时摁进自己刚刚坐的位置，自己则靠坐在沙发扶手上，“输了我要贴条的。”


    “不会让你贴的。”关时笑说。


    他们的互动落在南来眼里，他隐隐抓紧了手里的手柄。


    花言巧语的男人。


    选择人物，第一回合开始。


    倒计时结束的一瞬间，南来操纵角色一个箭步就冲到关时的角色跟前，铆足了劲，和平日打《封神图录》的低调谨慎风格截然不同。


    程舒晚对关时的游戏技术有相当的信任，但是看到这样攻势十足的势头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


    好在关时没有乱阵脚，沉着冷静地防御，从攻击间隙观察南来的行动。但南来搓招迅速，攻防细腻，不停找破绽进攻，关时没能完全招架所有招式，拉扯了一分多钟之后还是败下阵来。


    南来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迫不及待朝关时投去目光。


    没想到关时不急不躁的，反而还冲南来笑笑，“真厉害。”


    如此镇定的反应当然没能取悦南来，他凉凉地收回目光，紧握手柄——他要让这个轻浮的家伙在程舒晚面前丢尽脸面。


    第二回合开始，南来依然在第一时间上来便打，但关时这次却没有摆出防御姿态，而是精确闪避后一记直拳反打！


    运气而已……南来没被关时极快的反应吓着，继续释放后面的连招。但是关时像是终于结束热身，不再跟第一回合一样防御，而是开始见招拆招地与他来回对打，闪转腾挪。


    打起来居然还有点爽快。


    南来不知不觉陷入攻防交战的互动之中，待到双方血量都降低到接近击杀线，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他要让关时吃瘪来着！


    但这个念头还没消失，关时已经抓住了他的破绽，一套华丽的搓招释放出来，命中了他。


    第二回合，关时胜。


    “草……”南来声音极低地骂了一声，下意识瞟了眼程舒晚。她并没有看他，而是挨着关时小声跟他交流什么，还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明媚。


    南来意识到自己盯得有点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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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紧收回目光转向电视屏幕，但脑子还没没回过神——哪怕是在几年前，他也几乎没见过她笑成那样。


    就这么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吗？


    南来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第三回合开始的游戏音效响起，把他的意识拉回来，他连忙收拢注意力。


    第三回合，关时成为了那个主动进攻者，简单的试探之后直接搓了个长招，南来猝不及防被燎了一下，血量下去一截。


    稳住，稳住，别输……南来手指紧紧扒着手柄，但越是这么想，脑子里就越是程舒晚刚刚朝关时笑的样子。


    不能输！


    他在心里无声嘶吼着，手上速度爆发，搓招猛攻。


    就在南来要极力较劲的时候，关时抓准时机往后猛退了几步，避开了大部分的伤害，随后再进，反打！


    糟了。


    南来猛然意识过来自己冒进，但来不及调整，被抓到硬直打了一套，血量直接逼到一半以下。


    没想到关时对时机把握如此精准，甚至有几分程舒晚“大开大合的机会主义者”影子……想到这里，南来的心绪再乱几分，手上搓招都失误了，没打出来攻击。


    操作变形了。


    关时乘胜追击，在南来彻底调整过来之前终结了他的血量，拿下第三回合。


    三局两胜，关时赢。


    胜负分晓的时刻，屏息许久的程舒晚终于欢呼了一声勾住关时的肩膀，众人更是在刚刚第三回合后段时就已经压抑不住兴奋的叫声了，此刻更是起哄，对着关时一阵狂夸，“连南来都输了！真牛啊！不愧是《封神图录》国服主播的男朋友！”


    关时揽住了程舒晚的腰稳住重心，这才和大伙儿谦虚聊起来。


    南来怔然瞧着他们，甚至没理会旁人笑着拿着白纸条贴到自己脸颊上，被拍了一下肩膀才如梦初醒，把手柄放回桌面上。


    关时眼角余光瞧见南来起身，于是扭头朝他笑了笑，贯彻自己的礼仪，“承让。”


    南来也贯彻了自己不礼貌的人设，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向卫生间。


    好在他的人缘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样，没有太多人在意他的离场，依然热闹地进行下一场游戏。


    到了饭点，翎羽已经提前帮大伙儿准备好了午饭外卖，在店里随便找空位吃饭，不像饭馆宴请那样隆重，也方便交流聊天。


    程舒晚终于找到空档能和关时单独说会儿话，一边拆盒饭一边转向他，“刚刚你和南来聊了什么？”


    “没什么。”关时嘴角噙着笑，“我在极力隐瞒某个叉烧的感情状况以免伤害无辜者的小心思，结果转头就被官宣，就这样成了靶子咯。”


    程舒晚愕然地盯着关时，直到被他塞了一筷子土豆，“哦……你在怪我。”


    “嘿，乱扣帽子。”关时十分冤枉地抗议，“我只是在捍卫你宣誓的主权，不夸我就算了，兜头盖脸一张大锅给我背。”


    程舒晚被他这副样子逗笑，“好好好。你刚刚游戏打得真厉害，成功为叉烧挣了一波脸面，加鸡腿。”


    她把饭盒里的茄子夹到关时米饭上。


    “鸡腿呢？”


    “凑合，晚上带你吃。”


    “晚上？”关时不知道想到什么，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盯着程舒晚，故意拉长了语调，“晚上……可能想吃点别的，比如……叉烧饭？”


    程舒晚盯着关时片刻，“我草，你要不要脸。”


    “这是邀请。”关时笑说，余光瞥见翎羽端着饭朝他们俩的方位走过来，直起身子对程舒晚眨眨眼，“晚上详聊。”


    程舒晚：“……”


    翎羽把饭盒往他们所在的桌上一放，相当洋溢地一笑，“饭合胃口吗？刚刚被南来冒犯了吧，抱歉啊，我这位前辈的性子不是很讨人喜欢。”


    “没有的事儿。”程舒晚看了关时一眼，见他面露轻松神色，才放下心来，“玩游戏而已，而且我们本来就认识。”


    翎羽点头，“我差点忘了，你过去是早早不起早，灵灵跟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