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区的讨论几乎一边倒，但依然有些对“女选手”“女玩家”相当有意见的网友窝在一起——


    “也就是一个自嗨视频罢了……失误就是失误，帮你家灵灵解释再多也是失误。”


    “CPL又没有阻止你女的当职业，但就是少呗，就是菜，发挥失误就是要接受被喷啊，干嘛，其他选手都行，就你女选手不能被说？”


    “职业选手都没说什么，这女主播在这义愤填膺的……”


    他们还在这里蛐蛐发泄，但随着天亮，各大玩家选手睡醒，视频热度迎来新一轮高峰。


    就在早上八点，一条转发评论霸榜了《封神图录》话题帖子。


    “女选手不行？哈哈。其他人在役不好说话，我不怕我来说：加果就是个傻逼。”


    网友们还疑惑谁这么勇这么狂地说这种话，一看ID——


    翎羽。


    “？？？”


    “我操，佬！”


    “我还想着这个话题翎羽实在合适，结果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了……”


    “这个话题，翎羽才是祖师奶啊哈哈哈！”


    翎羽。


    CPL史上第一位女选手，第四赛年首秀，突进位。


    出道第一年拿下年度最佳新人，年度最佳突进，第三赛年冠军。


    更是在总决赛的决胜局上，上演守家三杀翻盘的操作，是CPL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为第一位女选手，她刚刚出道时可谓是腥风血雨，质疑，嘲讽，无时不刻在往她身上砸，所幸她的东家VE战队足够靠谱，她自己的实力也十分强大，用一次一次的胜利和操作证明她不输给任何一个男选手。


    也是有这么一位强大的女选手打头阵，后来在役的三位女选手才有了出路。只可惜在第六赛年时因为手伤退役，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电竞生涯，短短的三年时间，贡献了一次又一次的名场面。


    哪怕退役之后，她在网络上的人气依然很高，她的账号还在更新自己平时的游戏日记，或者分享新出的单机游戏，至今积累了七百多万粉丝。


    这对于程舒晚仅仅十来万粉丝的小鬼叉烧账号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引流。


    不仅如此，狐战队的粉丝们等了大半天的回应，终于蹲到了第一条发言，来自狐战队的队长白狸。


    他发了条微博，没有前言没有后语，只有三个字：“说得好。”


    粉丝们一头雾水，有人发评论问：“翎羽说得好？还是小鬼叉烧说得好？”


    白狸回复：“总之不会是加果说得好。”


    这句回复就点明了狐战队在这场舆论风波之中的站位，坚决站在自家队员这边，而白狸这条只有三个字的微博也被队友们纷纷转发。


    阿罗转发评论：“论失误率，灵灵在队里应该是排名靠后的，另外提一句，失误率第一是玄瞳。”


    玄瞳转发评论：“没了灵姐谁保我啊！”


    青丘转发评论：“要我说这把打得最烂的是我才对，你们怎么不骂我。”


    绯狩转发评论：“好开。”


    仿佛约好的一样，没有人让灵灵这位年纪最小，舆论风暴中心的队员露面，紧接着，九点整，狐战队俱乐部官方公开了最后一局游戏的语音和选手视角的操作录像。


    从官方公布的资料来看，哪怕连输两局，第三局陷入劣势，灵灵的操作也没有变形，一直稳扎稳打听从指挥，语音中的沟通也条理清晰，时刻警惕。就连节奏最大的“失误的一步”，也是在队友提醒致盲技能CD之后，她一直都在提防这一招并且与敌方东箭保持距离，才导致闪现技能放空。


    加果的“被技能吓到了”的说辞不攻自破。


    至此，舆论风向转变，几个跳得最欢的营销号悄悄删除了“女选手不行”的微博，加果一夜之间遭到群嘲，就连CPL官方赛事账号底下的评论也被问责的网友占满，甚至开始用上程舒晚视频的内容——


    “加果什么时候辞职？”


    这些风风雨雨的始作俑者，小鬼叉烧，程舒晚本人，此刻正在酒店的床上补觉睡得昏天地暗。


    关时凌晨时比她早一小时睡着，此刻倒是醒了，靠在靠枕上围观舆论动向，眼睁睁看着小鬼叉烧账号往期视频数据和粉丝数量都在指数型增长，忍不住傻乐。


    他侧目看了眼身边睡得正沉的程舒晚，朝着自己的方向侧睡着，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褪去那股子冷冷刺刺的模样，显得恬静安然。


    关时突然发现，当程舒晚睡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不会跟之前那样把自己缩成一团，而是稍微舒展的状态，不再防御什么。


    察觉到这件事儿，关时忍不住心生荡漾，动作很轻地躺下来，平视程舒晚的脸。


    明明在外面是那么张牙舞爪，又冷又傲，犀利地把失职的游戏解说放在视频里来回钉钉子。


    却能在他身边睡得这么安静，放松。


    关时慢慢凑过去，很轻地抱住程舒晚，她没醒。


    他一点点垂下眼眸，放缓呼吸，嘴唇在她额头碰了碰。


    “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呢，”关时轻声自语，半是自豪半是满足地笑，“小叉烧。”


    程舒晚没能睡到自然醒，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被关时从床上薅了起来，神都没醒，没来得及发起床气，一股香味就先飘进了鼻腔，唤醒了胃。


    她不气了。


    “没吃早饭，”关时把筷子拆开放好，“午饭就不要错过了，刷牙洗脸，吃饭。”


    “你点了什么？”程舒晚掀开被子下床，瞧见是相当健康的三素两荤，还有她喜欢的牛肉，“好丰盛。”


    “快点去。”关时笑着拍拍她的手臂，把双眼放光的饿犬拉远餐桌。


    程舒晚一边快速洗漱，一边打开手机，想要查看一下自己的账号数据。


    小鬼叉烧。


    粉丝数39.3W。


    程舒晚：“……”


    她刷牙的动作停了，目光紧紧贴在手机屏幕上没下来，然后退出了游播社，清理后台，再次进入。


    粉丝数39.4W。


    这么一会儿功夫又涨了几百。


    程舒晚眨眼片刻，接受了自己的粉丝数量一夜之间翻了两番的结果。


    她点开主页，往期视频的播放量都有所增长，甚至每次刷新都有数据波动，凌晨刚发的“三连问”视频还不到十二小时，已经破了三百万播放——这几乎是只有游播社头部主播和博主才会有的数据。


    她愣愣地漱口完毕，用湿毛巾擦了把脸，呆滞地站在镜子跟前。许是耽搁太久了，关时走到洗手间门口来，靠着门框挑了挑眉笑，“发呆呢？不吃饭了？”


    程舒晚扭过头看着他，把手机拿起来，数据亮给他看。


    “我是不是火了。”她说。


    “嗯。”关时点头。


    程舒晚：“我操。”


    “别操。”关时笑着把她拉到桌边，递过来筷子，“先吃饱饭再激动。”


    程舒晚当然不可能专心吃饭，账号私信都快爆了，她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笑，直到手机铃声响，灵灵打来了电话。


    “阿早姐。”灵灵腼腆安静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挺轻松的，“你的视频我看啦，谢谢你呀，真解气。”


    “你怎么样？”程舒晚问，关时一边夹了块牛肉放她米饭上，一边投来目光。


    “我没什么事儿，今天早上在复盘，就一直没给你打电话。”灵灵说，“嗯……想问个事儿，翎羽姐托我问问，她想加你的微信，聊聊合作，我把你推给她行吗？”


    程舒晚拿着手机，陷入片刻呆滞。


    等等？


    谁？


    灵灵：“阿早姐？”


    “哦，没问题的。”程舒晚反应过来，“原来你们认识？”


    “联盟里几个女选手都相互认识。”灵灵笑了笑，“但也只是认识，我对翎羽其实不太敢说话，有点像偶像那样的。”


    寒暄几句挂断电话，灵灵的动作相当迅速，估计一边打电话一边就推名片了，翎羽的好友申请已经发了过来。


    程舒晚如梦似的通过了好友申请。


    翎羽：“你好，小鬼叉烧，我是翎羽，灵灵应该说过了。”


    翎羽：“冒昧打扰，我听灵灵说你最近在海宜，明天有个游戏主播的小团建，十来人，活动是打电玩，你有没有兴趣来玩玩儿？我还有个合作想找你聊聊，如果有时间的话，务必要答应哦。”


    程舒晚把手机给关时看，关时反反复复地把这句话看了三四遍，手指慢慢收拢，看向程舒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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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睛是红的。


    关时站起身来把程舒晚抱进怀里，用非常肯定的语气把她稳稳当当地兜住，踩实在地面上，“我说了，我的投资眼光非常好。”


    程舒晚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应该是想笑的，但又有点笑不出，百感交集地把脸埋在关时颈窝，有点点湿意蔓开，在他皮肤上温热地熨烫着。


    “好啦。”关时捧着程舒晚的脸抬起来笑，“才第一步呢，你还会接着红，我说的。”


    “……嗯。”程舒晚擦了擦眼睛，“明明只是帮灵灵骂人……怎么是因为骂人被肯定啊，好不体面。”


    “骂得专业呗。”关时笑着又夹了一筷子菜，“翎羽为首的好多职业选手和主播都转发了你的视频。”


    “你一直做得很好，配得上这样的关注。”他笑着，“我还觉得这时刻来得太晚了。”


    仿佛在黑暗中孤独前行不知多少年岁，突然一束亮光打在面前那样。


    本来应该属于她的灯光，目光，同行者。


    迟了三四年，终于又能回到她手里来。


    翎羽退役之后在海宜经营了一家主机游戏，桌游，电脑游戏都有所涉猎的电玩店，名叫“猎阳”。


    这名字一看就带着电竞选手特有的狠劲儿。


    程舒晚和关时来到猎阳电玩的时候临近中午，店面分了两层，一楼有七八台游戏主机和十台网吧配置的电脑，今天不是休息日，只有几组人在玩儿游戏。前台坐着个小哥，朝程舒晚和关时看了眼，非常有眼力见地冲二楼喊了声：“老板——！”


    不多时，二楼的转角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嗓音偏亮的女声，“听见了听见了，鬼叫。”


    来人一头利落的短发，五官锐气，穿着造型和色彩都很夸张的亮红小短裙，一双上挑的眼睛往程舒晚和关时打量过来，随后露出有点儿野的笑来，“小鬼叉烧？哇，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诶。我是翎羽，这位帅哥是？”


    根据官方资料，翎羽手伤退役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名副其实的“天妒英才”，如今也不过二十二周岁，青春靓丽得像是根有劲儿的小辣椒，但已经是相当会来事儿的老板了。


    程舒晚不动声色地瞄了关时一眼——他二十二岁的时候，似乎也正在接手木吉网咖，跟翎羽说不定是一类人。


    果然，同行见同行，关时一下就抖落出自己的孔雀尾巴，营业笑容瞬间挂在脸上，周到又礼貌地一点头，“我是小鬼叉烧的工作搭档，可以叫我关时。”


    翎羽倒是个人精，一眼就瞧出来两人的关系，笑着没有点破，招手上楼，“来吧，有好几个主播都到了，我先带你们熟悉熟悉，认识一下。”


    电玩店的二楼有一片桌游区，还有个聚会专用的大电视，此刻电视跟前的沙发上坐着六七个俊男靓女，其中两人拿着手柄正在玩儿双人闯关游戏，其他人围坐着指挥笑闹，很是乐呵的样子。


    关时看了眼程舒晚，微微低下身，“习惯吗？”


    这姑娘是独来独往的冷淡性子，虽然是答应了翎羽的邀约来拓宽工作圈子，但他还是担心这种社交对她来说有些压力。


    “连直播间的零头都算不上。”程舒晚表示自己不是个怂比。


    关时放心地笑了，把她往前推了一把，“去吧。”


    程舒晚还想拉他一起过去，但已经被翎羽拽到那群主播跟前，兴致勃勃地熟络介绍起来。游戏主播们大多是玩得开的性子，再加上这两天小鬼叉烧这个名字在游播社和微博热搜都挂着，一下子围了上来，没给程舒晚分神的机会。


    关时在人群外找了个空椅子坐下，淡笑着看被簇拥的程舒晚。


    但紧接着，他感受到一阵目光。


    不是很友善的目光。


    关时顿了顿，朝沙发另一端望过去，那儿坐着个高瘦阴郁的青年，与他年岁相当。


    青年发现关时的视线探究过来，下意识地躲开了，但几秒钟之后像是想清楚什么似的站起身，朝关时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你是二更天吗？”青年直戳了当问。


    ？


    关时靠在椅背上微微昂头，虽然坐着但气势没输，懒懒散散地扯开一个笑容，“请问你是？”


    青年侧目看了被围着的程舒晚一眼，“……我是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