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绿瓦，朱窗半开，朝阳整整齐齐地铺陈在窗角，第一抹殷红已半挂天空，殿外薄雾悄然散尽。


    舒太妃正用手心粟米逗笼中蓝羽红头的八哥。“咗~乖乖，多吃点。"


    八哥扑闪已被剪掉飞羽的翅膀，在鸟笼的木站杆上跳来跳去，高兴地叫唤:"多吃点!多吃点”


    “太妃娘娘，玉世子到了。”身旁一位穿藕荷色，打扮体面规整，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嬷嬷说道。


    舒太妃一听，将粟米倒入那嬷嬷手中，露出笑意;"难得主动进宫看我，快唤他进来罢。”没过多久，一名男子跨入殿内，这男子身高腿长，芝兰玉树，着一件藏蓝色长袍衫，衫面上绣有亮色云纹图案，走动之间飘逸非凡，头戴同色瑞兽麒麟冠，端是清风朗月，气质高华。


    “孙儿拜见祖母。”那男子撩开下摆，单膝跪地请安


    “快起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舒太记满面慈爱，热情地冲着他招了招手。


    梁宸玉起身走到舒太妃面前，太妃拿住他的手，将他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说道：“我儿愈发俊俏，只是怎么比才入京的时候瘦了些，那些下人如何照顾你的？”


    梁宸玉温润一笑，说道：“许是这段日子思念祖母所致。”


    舒太妃乐的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惯会讨我欢心。”


    “娘娘的亲孙儿，必定最是懂事懂情的。”一侧的老嬷嬷奉承着，顺道让后面的人将椅子落在此处，招呼梁宸玉坐下说话。


    想是祖孙之间气氛和乐，气氛和美，梁宸玉斟酌片刻开口：“祖母，孙儿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哦？何事。”舒太妃面上的笑意淡了一点。


    “孙儿想求祖母为孙儿赐婚。”


    “是陶家的娘子？”


    “是的。”梁宸玉耳廓微红。


    “陶大娘子倒是个端庄稳重的，要不再等等？待寒食节归一卜算后昭告下去再求赐婚圣旨也不迟，这次是你阿姐撺掇你来的？”


    一连好几个问题，梁宸玉眼睁睁看着舒太妃越问下去，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不是的，祖母，我已心悦陶家三娘子！”


    这答案倒是让舒太妃惊讶地瞪大双眼，可是很快便又松了口气，像是想到什么，她面上复又染了些严肃，随即凤眼微眯，“你跟陶家那三丫头是如何认识的？”


    那丫头她有印象，除了张脸确实长得极好，其他的倒没有丝毫出挑的地方，又蓦然想起无忧湖宴时，这陶府的三娘子说要下去换身衣裳再回来，最后却人影无踪，甚无礼数，究竟是庶出的女子，没记入主母名下，受教诲受的少，怕她不懂规矩上不了台面。


    她担忧梁宸玉被美色所迷，抑或那丫头使了什么入不了眼的手段骗他，叫他眼巴巴来求亲。


    梁宸玉见舒太妃有些误会，他解释道：“祖母，请相信孙儿，孙儿不是见色起意之人，陶三娘子也并非轻浮之人。”说完，见舒太妃面色稍霁，才接着道：“祖母能否单独见见三娘子。”


    “如此甚好。”舒太妃点点头，朝背后站着伺候的嬷嬷说：“你去拟个帖子递到陶府，明日让陶大夫人带陶三娘子来。”


    “祖母，听闻这几日三娘子染了风寒，孙儿怕她将病气过给您，要不，过几日再召见？”


    “你是怕人家小娘子身子受不住颠簸吧。”舒太妃嗔道，“倒是和你父亲一般是个会心疼人的主。”


    舒太妃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似乎正在他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


    梁宸玉任她思怀，他十分清楚，祖母正在他身上寻他那早亡父亲的身影。


    *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眨眼之间便到了三日之后。


    “娘子，这衣服穿里面多不舒服呀，倒也不用急于一时，等会回来换也是来得及的。”存菊嘟着嘴，一脸嫌弃地看着手中粗糙的衣物。


    这衣服，她拿着都嫌割手。


    “你啊，哪有没那么多时间回来换衣裳，若你家娘子去晚了，到时候可真什么都完了。”陶南岭从存菊手中接过粗布衣，直接裹上身子，“来帮我绑下腰带。”


    存菊知道陶南岭拿定主意的事决计不会再变，只得上前一步帮陶南岭穿衣。


    待都装扮好，陶南岭叫存菊按照原定计划去侧门接单婕入府。


    自单婕进陶府授课，除了第一天是由画意引进来的，后面都是派存菊将人从侧门接进来，今日也是按照往常惯例，可是存菊却比往日早了一刻钟到达侧门，如她所料，单婕还没有来。


    可门口已经有一名穿着粗布衣的女子站在门口，她看到存菊高兴地喊了句“存菊姐姐，这呢！”


    存菊听到，立马跨出院门，两个门房瞧二人认识，便放下了警惕，没再将眼神放在这位与陶府格格不入的布衣女子身上。


    “单先生叫我先进去，她随后到。”


    “好。”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说完，存菊便拉住女子的手，正欲一起进门，谁料，其中一位门房用手中铁棍拦住了二人去路。


    “存菊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未经主母同意，闲杂人士不得进入陶府。”


    “她是单先生派来的，为何不许进？”存菊双手叉腰，瞪起双眼，尽显泼辣之风。


    “好姐姐，奴才也是听上面的吩咐做事，莫要为难我们。”存菊毕竟也算是主子的贴身丫鬟，不好得罪，那门房终究软了态度。


    “这几日三娘子学的辛苦，这位娘子出身杂耍班，是单先生特地为三娘子找来解闷的，若你们不让她进去，到时三娘子学不进去耽误了进度，主母怪罪下来，我看你们怎么办！”存菊的话含着威胁。


    又见那娘子生怕别人不信她似的，拿出怀中手帕挥开后单用根食指便转了起来，确实会点杂技，当下两个门房便信了两分，又听到存菊的威胁，基于对主母的惧意面露踌躇，不知究竟该不该放行。


    “两位小哥，咱们都是办事的，这两串银钱请二位拿去吃个酒。”存菊望了望四周，见没有其他人，从袖中摸索出来2串铜钱，瞧着一看应该有个两百文左右，能抵他们半个月饷银了。


    存菊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串，两串铜板反而叫他们露出明显意动的神情，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样，眼中皆掩饰不住对金钱的渴望，于是将铜板放入怀中缓缓放下拦路的铁棍，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放二人进去。


    存菊将那女娘带去听竹苑后又匆匆忙忙赶回侧门，将将遇上单婕。


    没等单婕说什么，存菊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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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开口之前说道：“单先生，咱们得走快些了，她们还等着咱们呢。”


    单婕见存菊如此急迫，以为出了何事，也没细想存菊说的“她们”，跟着存菊便走了。


    ……


    单婕上完课便离开了，而陶南岭连忙脱掉表面的衣裳，露出里面与那杂戏班女子一样的粗布衣，而后低着头紧紧跟在存菊身后。


    “娘子，你万事小心。”存菊低声说道，陶南岭轻轻点点头。


    二人很快来到侧门，还是早上熟悉的两位门房，现下时辰还早，并没有到他们轮换的时候。


    “今日你表现的很好，这是娘子赏你的。”存菊又从怀中拿出几枚铜钱塞到陶南岭手中。


    见她接过，才特地用不紧不慢的声音道：“算是给你的加时费！”


    二位门房虽然目不斜视，但是依旧用余光暗暗观察二人，见那杂戏女没有跟着单先生出来，二人心中本还有些怀疑，又听见存菊说的加时费，心中的怀疑消了些下去，想必是三娘子贪玩，叫这杂戏女多表演了会才没有跟随单先生一起。


    终是有惊无险，陶南岭离陶府数十里远后才敢抬起头来，径直朝着与梁宸玉相约的西湖走去。


    *


    西湖湖中有几条大型画舫，这也是上京城内最大的花船，这里有男的，有女的，有小的，有老的，有汉人也有从外面弄来的、普通窑子里没有的新鲜货色，这里是上京城众多男人醉生梦死的温柔乡，是蚀骨销金的销魂窝。


    此时天色尚早，杂役们用双手提着木桶有序地走到船沿，利落将桶里面的黄水倒进湖中，那黄水沉淀一晚，尿骚味极其浓郁熏眼睛，但他们皆面不改色，神情麻木，显然对这种差事已经习惯。


    却听此时，一瘦弱的杂役面朝离他一步距离得另一位微胖的杂役问道：“昨夜你得了多少赏钱？”


    胖杂役捏住拳头，瘦杂役惊叹：“竟然有这么多，为何我服侍时，他没这么大方！”


    “他给了个蛋！”说起这事，胖杂役就来气，“没钱还来嫖！说得好听，是丹阳县主的独子，这每一回来都要赊账，伺候半晌，半个铜子儿都没看见，还得挨这瘟神两嘴巴子，老子遇见他真是倒霉透顶！”


    “你遇见谁倒霉透顶？”


    “还能是谁，丹阳县主的好大儿呗。”胖杂役满腹怨怼，将手中木桶摔的砰砰作响，他没看到瘦杂役眨眼眨到半边脸都抽筋的情形，继续道：“再惹老子，老子就给这龟儿子下点好药，让他以后看到女人举——”


    话还没说完，胖杂役突感后背一疼，恍惚之间便掉入水中，猝不及防之下湖水混着黄汤叫他无意之间喝进肚了几口，匍一抬头看见方才骂的正主一脸阴狠地看着他揉腿。


    他被吓得面无人色，连忙道：“王公子，饶命，奴口无遮拦，不是故意的。”


    旁边围了一圈人，看着湖中胖杂役起起伏伏。


    “今日谁捞他上来便是与我县主府作对！”他拿起船桨欲拍胖杂役的脑袋将其砸下去，却又被岸边将要走远的女子吸引。


    待他仔细瞧了瞧后发出一声疑问：“陶三娘子怎么来了这里？”


    “小爷还有事，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说完，他一把丢下船桨上了岸追着那倩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