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作品:《雀上云枝

    一场大雪过后,远山裹素,近水凝脂,玉树琼枝宛若冰雕,真正到了“朔风卷地吹急雪”的时节。


    街上行人呵气成霜,商凝语直感叹,京城的冬天是真冷,她裹着厚重的斗篷,手抱红泥火炉,吭哧吭哧地爬上去往习艺馆的马车,再朝今日非得亲自送她出门的田氏挥了挥手。


    望着远去的马车,田氏跟身边心腹感叹:“我今个儿一早起来,心就直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心腹笑着劝:“这是马上就要到年关,少夫人想家了。”


    田氏醒过神,更加惆怅了,“是啊,这还是第一个不在爹娘身边的年呢。”


    车行橐橐,点翠将装了厚绒布袋扎在商凝语的腿上,一边叮嘱,一边抱怨,“要是艺馆能让婢子跟着就好了,婢子可以给你烤火炉,轮着给你换,这样就不会再冷了。”


    商凝语不在意,“学馆屋里有火炉,一点也不冷,你只要下学时给我备好就成。”


    到了学馆,商凝语飞速下车,朝馆内奔去,半道上遇见孙苗苗,二人潦草地招呼一声,垂首缩脑地一起往前跑。


    “京城年年下这么大的雪吗?”商凝语大喊,沿途,正有十几名仆从将积雪往两旁清扫。


    孙苗苗嘀咕:“可不是?岭南不下雪吗?”


    “下!但是没有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感觉腿都要冻断了。”


    “别夸张。我还欠你一顿饭没吃,要不选在下个沐休?到时候,我带你去打雀,你把弩箭带上。”


    自从出了方云婉那事,商凝语就没敢出门赴约,就怕倒霉催,当真遇见乔家人。


    这次也一样,“太冷了,等明年开春吧,弓弩我带着了,午休的时候我带你去练练手。”


    “好。”


    冬天打雀儿,实在是传闻中的乐事,听闻商凝语惯会此道,孙苗苗早就蠢蠢欲动了。


    就在这时,从侧面行过来一人,看衣着是女学生打扮,二人并未在意,但在擦肩而过时,商凝语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差点跌倒。


    孙苗苗火气直窜,眼见那人跟没事人地直接跑了,大吼:“你是哪个班的?撞到人不知道道歉,有没有礼仪?”


    商凝语拉了她,道:“没事,太冷了,快走吧。”


    孙苗苗重哼一声,二人回到屋,才一坐下,有位书童走进教室,目光扫视一圈,停在商凝语身上,道:“商娘子,周先生唤你过去。”


    商凝语匆忙收好打开一半的信管,抬头应声,“是。”暗中将信管收进袖口。


    周先生的书房不远,走过去不足一刻钟,商凝语立在门口敲门,从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进来。”


    商凝语趋步上前,道:“先生,您找我。”


    见她来了,周先生放下手中毫笔,从案桌下拿出账册,放到她面前,商凝语的心一咯噔,眼睛瞪着账册不说话。


    她早先有过心理准备,一旦有人质问,就抵死不认,再拿出近日制作的槐花拿出来当证据,就算勇毅侯府亲自问罪,也不能无凭无据就非得认定是她。


    她还想过第二种可能,就说是失误,一不小心洒在了这位世子身上,总归就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但到底是寄希望于东窗不事发,以为那个世子挠挠痒就过去了,谁知道会这般严重。


    经过这些长时日的提心吊胆,所有的侥幸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以至于到这一刻,她率先一懵,再想掩盖已经来不及了。


    周先生见状,一切都明了了,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你是个好学生,见微知著,又勤奋好学,但女学首要的是品行,你可知晓此事一旦传出去,于你,于艺馆,是何影响?”


    商凝语垂首,再矫饰她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


    弱弱道:“是我错了。”


    周先生见她道歉得快,态度又很诚恳,以为她只是一时“失足”,便没那么地生气了。


    道:“好在长公主尚不知晓此事,世子让艺馆给个交代,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跟家里商量一下,尽快将此事平息,否则,”她蹙了一下眉,道,“馆中真就要秉公处置了。”


    从书房出来,商凝语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她要怎么跟阿爹说这事,难道要阿爹登门去跟江昱求情?不可能!


    或者去求四姐姐?


    国公府三表哥和江昱是好友,求四姐姐帮忙,让江昱从轻发落?如果能让江昱消气,她就算是受点惩罚也认了。


    但,如此一来,云锦那丫头估计又要开始讥讽她了,好丢脸。


    可恶啊,这老什子京城,都是一群惯会仗势欺人的高官。


    坐回教室,孙苗苗询问周先生寻她何事,她摇了摇头,努力说没事。


    可她低迷的情绪,孙苗苗哪里瞧不出问题,再三询问仍旧不得果后,以为她是有难言之隐,只好噤声不再追问。


    直待先生回到课堂,商凝语才想起另一件事,觑着无人的四周,她悄悄拿出袖中信管,暗中打开。


    匆匆扫了一眼,上写着:“申时末,国子监旧书楼见,否则,后果自负。”


    字迹粗鄙,却能看出一笔一划都用了重力,仿佛是个不善于捉笔的人,携了莫名的情绪。


    商凝语秀眉一皱,第一反应是江昱想当面问候她。


    但为什么是国子监的旧书楼?这什么鬼地方,她怎么知道在哪儿?


    他为什么要约在国子监?是因为出不来吗?还是因为在他的地盘,要杀人灭口更加方便?


    不去行不行?


    她眼前仿佛看到江世子那杀人的眼神化成实质的刀,向她砍来。


    又仿佛听见周先生声色俱厉地警告她,三日内不能解决此事,就将你的罪行昭告天下,让你名声尽毁!


    她浑身一个哆嗦,转念又是一喜,她亲自去见江昱,就不用再通知家里了吧?


    他先让周先生威胁,肯定就是在这地方等着。


    实在受够这担惊受怕的日子,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调动她的潜意识力,预测一下凶吉。


    吉!


    她摸了摸怀中,幸好今日带了小弓弩,暂且拿来用用,若是求饶不行,她就威逼试试。


    纠结了半天后,用过午膳,和孙苗苗打雀儿时,商凝语偷空又去竹林削了几根细长竹签带在身上。


    下了学,她又留了个心眼,拜托孙苗苗跟点翠招呼一声,商凝言近日下学晚近一个时辰,待他出来,让他去国子监旧楼帮她寻一本书。


    万事俱备,她揣着箭弩,抱着红炉,跟后院的小厮打探到前往国子监旧楼的近路,一路小跑过去。


    -


    江昱在逍遥榻上醒来,环视一周,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角楼二楼。


    今日一早,他以为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特意命人去习艺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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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发,然后自己寻个空挡,偷偷溜出府,准备上风客来酌一杯,没想到,在半路上被人打晕。


    他连续在家躺了近十日,到现在身体还发软,否则,根本不会被别人得逞。


    江昱撑力,逍遥榻上下摇晃,发出有节奏的吱扭声,不由得失笑,他都已经这样了,还要给他下药,真是小心谨慎阴险歹毒。


    他心中琢磨着抓他的人是谁,渐渐地,心中有了影子。


    木梯上传来声音,极轻慢舒缓地脚步声,伴随着笃笃声,一步一步地,像个耄耋老人拄着拐杖。


    来人走上最后一枚台阶,甚至要喘够了口气,才能扭头朝这厢看来。


    看清老人的脸,江昱瞳孔震颤。


    只见老人满面沟壑,两颊干瘪内陷,肤色如蒙尘的灰鼠皮,下巴微尖,双眼因褶皱挤在了一起,眯成一对绿豆小眼。


    望着江昱眼里的震惊,他嘴角裂开,露出两颗上下交错的黄黑牙,阴笑一声,道:“小世子,好久不见。”


    江昱盯着他,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待他走近了,眼底的情绪尽敛,统统化作寒霜冷箭,道:“你竟然没死。”


    朴石进上前,每走一步,他身上的灰褐色旧衫犹如挂在空荡荡的骨架上轻晃,行动悄无声息,颇有一股蹑足潜踪之态。


    他发出桀桀笑声,“小世子尚在人间,老奴怎敢死?”


    说话间,江昱悄悄摸向腰腹,朴石进再次发出桀桀声,拿出手中软剑,道:“你在找这个东西?”


    说罢,将软剑扔到了窗外,再回过头,得意地欣赏江昱的表情。


    江昱却倏地笑了,他脸上红疹未消,这一笑,淡淡的印迹在面上连成数条斑驳的疤痕,望之可怖。


    “赵曦也真是走投无路了,又找你这条狗出来犬吠。”他摸着袖中隐藏地薄片,道。


    朴石进眼皮颤动,一时未说话。立在长案边,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方包,仔细拆解开,里面躺着两块花糕,他放进嘴里细嚼。


    待到一块终于咽下,他的脸上仿佛恢复了一点活力,望着江昱,道:“小世子还是不听话,怪不得殿下会生气。”


    说着,他抬步上前,走到逍遥榻边,微微俯身,盯着江昱的脸,豆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许多事看来小世子已经忘了,老奴今日就帮你想想。”


    江昱五脏六腑仿佛受到灼烧,拼命挥出手中薄刃,但药效实在太大,他抬出的手仿佛有千斤重,以为使了全力,实则只是从眼前稍稍划过。


    逍遥榻不堪受重,向一侧倾斜,“扑通”一声,江昱被掀翻在地。


    朴石进险险避过,摸了下巴,刺痛传来,随之滴下一滴鲜血。


    他收了笑,面色阴沉地朝江昱伸出手。


    “昔年冷宫中,小世子担惊受怕,哭着求饶,老奴心软放过你,好在你也懂事,守愚藏拙,没再让太子失望,可你这会儿怎么就忍不住了呢?莫不是怀念老奴?没关系,这次老奴让你好好爽一爽。”


    江昱腹中翻涌,一口血腥涌上咽喉,喷涌而出。


    朴石进笑着上前。


    就在他的手快要伸向领口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破风声,“噗”,一箭正中后肩胛。


    江昱瞳孔一震,向箭头来处望去。


    忽见一少女手持箭弩,出现在楼道入口,她眸光雪亮,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个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