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笠循声望过去，进来的人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烟味，陈青笠轻微地敛了下眉。


    医院是明确禁烟的，这人虽然手上没有拿烟，不乏是在楼下抽过了。


    陈青笠又抬手把外婆的床帘往这边拢了拢，尽可能地隔绝掉烟雾。


    注意到她的动作，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径直走向他躺在床上受伤的父亲。一脚踹上病床头。他爸看着他没什么好脸色，又侧了侧身，接着睡了。


    这人一头黄毛，嘴里还嚼着什么，从一旁还盛着两个焉了吧唧苹果的篮子里随手一摸。他像是过来搜什么东西，不过那老头子或许也藏得紧。柜子里空荡荡的，没让他翻出什么。


    陈青笠注意到他头发像一把干枯萎靡的黄草，‘黄草’这会儿走路没个正形，又随脚踢开了病床边的一个垃圾桶，还不小心撞到了小姨放在床边的一个水壶。


    陈青笠帮外婆掖好被角，走出来将水壶捡回来。


    没和男人有什么交流，她之前一声不吭，对方也没怎么注意到她。可这会儿离得近了，陈青笠身上清淡的香味让本要往左边翻东西的男人顿了一下。


    他在病床边一屁股坐下来，也在这时看清了陈青笠的脸。


    莫名笑了一声。


    陈青笠本能的觉得不适，在刚才蹲下时，男人身上冲天的烟味又一次熏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递到眼前的苹果。


    皮包骨头的手掌，绝不像一个正常年轻人该有的样子。裹挟着的气味也很浓郁，陈青笠蹭地一下站起来。


    “不用。”


    她拒绝得不留情，没想到那人的手跟着就抓过来，因为陈青笠避让动作快，堪堪擦过她毛衣衣袖。


    “小美女，一个人在这儿陪护呢？”


    陈青笠对这样的语气十分警惕，用眼神警告性地拉开距离。


    “别害怕嘛，我就随便问一下。”他说着又用衣服下摆把苹果敷衍地擦了两下，再一次向她递过来：“吃个苹果，还挺甜的。”


    “不用。”


    “别这么客气嘛。”看出男人说话间想要动手动脚的趋势，陈青笠脸色更冷了：“再这样我按铃了。”


    护士站的呼叫铃就在旁边，医院里也会有保安。


    陈青笠话里的警告十分明显，以为对方不会再这么嚣张。但眼前的男人显然是个奇葩，反倒过来抓她的手腕。如果真被碰到，陈青笠连那件毛衣都不想要了。


    陈青笠一句话不想说，在考虑怎样的动作才能把这人最快速且安静的解决。


    至少不能耽误外婆睡觉。


    她散打水平可不差。


    正考虑是肘击还是胯顶或者干脆一起上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用力一拽便把男人直接压在了墙上。


    “靠，谁他——”


    后面的话男人还没说完就被闷在帽子里撞到了墙上。


    陈青笠只听见闷的一声沉响，紧跟着是熟悉的声音。


    “粒粒，报警。”


    “好。”陈青笠已经拿出了手机，许是看他们这架势是来真的。周让渠控制着力道，黄毛刚才那一下只是头晕得厉害。还构不成什么内伤，就是让他这会儿清醒清醒。


    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听到对方要报警，何况这后面来的人直接把他压在墙上动都动不了。看起来斯文儒雅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有话好好说帅哥，别、别报警。”黄毛到底欺软怕硬，这会儿已经变了神色。周让渠扯开他的领子往旁边丢。


    黄毛骤然挣脱禁锢，迎面对上周让渠冷淡吓人的目光，当即扒着门就跑了。


    “还报警吗？”


    陈青笠其实拨号键已经按了出来，但和这样的人浪费时间实在不值当，也不想打扰外婆休息。


    今晚的事就此作罢。


    “等外婆醒了，我们就转院。”


    “好。”陈青笠也不问什么，就是无条件相信他。以至于缓了一会儿才有些恍惚，周让渠这会儿在她身边。


    她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还在北宜呢。


    “哥，你……”陈青笠想了想还是先关心了别的：“你过来吃饭了吗？”


    “医院楼下我看还有一家馄饨店开着，我小姨说味道还可以。”


    “能外送。”


    周让渠最后还是点了一分外送，去外面找地方吃完了。回来时其实已经很晚了，陈青笠靠在陪护床上睡了过去。


    周让渠刚去护士站问过外婆情况，这会儿老人家呼吸平缓。他看了看，目光又移到一边的陪护床上。陈青笠个子其实不矮，168的身高在女生中很够看。不过周让渠还是觉得她蜷在那里，小小的一只。


    他走过去，将有些掉落的薄毯重新盖回她身上。陈青笠醒来时，外面天色泛着一点鱼肚白。五点左右的光景，周让渠就靠在墙边的一把椅子上，将就了一晚上。


    陈青笠本来不想惊扰他，只想把床上的毯子分过去。不过靠近的时候周让渠就醒了。


    开口的嗓音有些沙哑：“嗯？”


    陈青笠一惊，两人的距离靠得太近，她睫毛眨了两下。压低小声：“本来不想吵醒你的。”


    “没关系。”周让渠这会儿嗓子好了点，不过依旧有磁性。陈青笠有一种想摸耳朵的冲动，不过她忍住了。


    “下楼买早餐吗？”


    “嗯。”


    两人一起去楼下买了早餐，不多时小姨也过来了，一起给外婆办了转院。


    小姨和陈青笠一起叠外婆这几天的衣服，收拾东西。周让渠则蹲在床边给外婆穿鞋，把老人逗得唇角露出一个再慈蔼不过的笑。


    小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和周让渠交集不多。印象中他一直待青笠很好。


    两家关系融洽，彼此间多有照拂。但做到这个地步的，的确算很难得了。当初杨老师离婚她们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些。


    杨芸需要找到周文正婚内出轨的证据，一开始并不容易。并且有迹象发现他有挪用公款的痕迹。一开始，周让渠和律师取证并不容易。


    加之当时杨芸精神不济，更没有太多的精力投身于此。于是几乎所有的事务都是周让渠一手操办。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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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的执梦还在北宜连一间办公室都没有，远不如现在耀眼夺目的规格，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


    作为邻居，赵明珊时常一回家便宽慰杨芸，她的学生也过来时常带她去看画展散心。陈进山当时也帮了周让渠一个大忙。


    他们和信润的那次合作，陈进山这里还保留着一些可取证的原始记录，不涉及具体项目核心，但可以提供一些流水。而这些明面的账目，给了周让渠可靠的切入点，也推动法院的判决相对顺利。


    在小姨的认知里，现在周让渠已是人中翘楚，年少有为。白手起家做电影到有口皆碑的地步，实非易事。


    他年纪轻轻就站到那样高的位置，身家过亿，却能委身于这样小的医院毫无架子。


    小姨对他的评价很高。自然希望两家的关系能够这样一直和睦下去，毕竟姐姐对周让渠也是赞不绝口。没少挂在嘴边提。


    小姨想着手上的拉链封合上去，看了一眼陈青笠：“小笠，你让渠哥有女朋友了吗？”


    这么好的条件，有女朋友再正常不过，只是周让渠现在还年轻。毕竟才大学毕业没两年，二十四岁，正是事业心蓬勃的年纪。


    结婚倒不一定。


    “没有。”陈青笠不知道小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倒是实话实说。周让渠平时工作真还挺忙的，全世界各地飞都不奇怪。


    并没有恋爱。


    “看来还是事业要紧。”小姨没有表现得太吃惊，只不过她现在结婚两年。深知成家后很多东西都会变得不一样。


    或许曾经密不可分的亲人，都会变得渐行渐远。


    又何况是并无血缘的近邻。


    小姨想了想，终究还是抽空给姐姐打了个电话。赵明珊起初还以为是妈在医院病情恶化，吓得心里七上八下。


    得知她们今天早上转了院，老太太各项指标恢复得都挺好的。不乏周让渠在中间打点，一时间欣慰中也夹杂着几分受之有愧。


    妹妹的意思却是另一层。


    -


    “干儿子？”赵明珊没有避讳，杨芸意外了一下便笑了：“这是好事啊，咱们两家什么关系。你对让渠的好，他自己心里也是知道的。”


    赵明珊本来还担心唐突，不过感情做不了假。也不想以后周让渠成家后，两家往来有所疏淡。


    两位妈妈紧锣密鼓地就要张罗起来，周让渠知道后废了好大一番劲儿才哄好。


    干儿子没有认。


    这个哥哥他照样会好好当。


    于是这事就此作罢，陈青笠躲在他身后偷偷取笑。两人一起进了廊桥。再度踏上飞往北宜的航班。


    飞机路过蓝天的时候划出一道漂亮的尾气，另一只承载梦想的纸飞机也在教学楼下悄然落地。


    纸页翻飞的欢呼声中，迎来了属于仓促青春的最后一幕。


    高考结束了。


    陈青笠在走出校门时，鼎沸的人群川流不息。她与相熟的同学一一告别。


    一抬头，熟悉的人就站在青葱的香樟树下。


    一如当年，抬起眼，就向她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