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余峨城，一家酒楼。


    作为东域最中心的大型城池，此处仙凡混杂，自酒楼二楼推开的窗户向下望去，人群熙攘，车水马龙，多了许多仙门没有的市井烟火气。


    “上菜喽！”


    店家小二披着白巾，麻利上完最后一道菜，对张望外界景色的祝遐宁笑吟吟道：“仙君可是第一次来余峨城？”


    祝遐宁转头看见她有荣与焉的神色，便顺口接道：“是啊，这是第一次来。”


    店小二果然噼里啪啦介绍起来：“那您可得好好游玩一番！”


    “我们余峨城别的没有，就是宝物多，四大拍卖行有三家总店在这，还有享誉四方的寻宝夜市，您没瞧见，多少仙君来了我们这流连忘返呢！”


    这店小二看来是个凡人，但同修士打多了交道，丝毫不怯场，不大的姑娘说起话眼睛发亮，祝遐宁笑着应和：“那我真要好好瞧瞧了。”


    仙君格外好脾气，小二反而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知道自己说多了话，支支吾吾退下。


    过了几刻又额外端了几碗香甜的糖水上来。


    许久没同普通人打照面，店小二这般活泼可爱，祝遐宁舀了舀糖水，正愉快着，那头被忽略许久的人不满道：“师妹……”


    勺子磕碰瓷碗，手腕被人抓住。


    祝遐宁又忍不住撑着脸叹气。


    一切都源于两仪谷枳实道友来访的那天。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祝遐宁和这位隔壁宗的道友素无交情，念及兴许是有秘境事宜，她还是去见上了一面。


    枳实，人如其名，生得玲珑可爱。梳着垂髫双鬓，脸庞白净，祝遐宁进门前，她正坐在前殿中安分等候。


    少女安静的模样有些呆板，等她听见祝遐宁脚步声自然抬头望来时，心中所有异样又瞬间打消。


    “祝道友。”


    枳实率先打个招呼，对她颔首。


    “枳实道友。”祝遐宁刚赴师祖一会，如今又马不停蹄坐到枳实面前，难得有些赶场子的恍惚。


    她怎么就从逍遥剑派最闲人摇身一变大忙人了？


    祝遐宁拉回跑偏的思绪：“先前还未对你郑重道谢，非常感谢枳实道友对师妹的帮助。”


    她正式地俯身对枳实一拜，还未提出回报，就被枳实拦下。


    枳实摇头：“扶伤济弱本是医修精神所在，更何况，要不是祝道友挺身而出，我和同门师姐妹恐怕都要落难。”


    她说的是赤蛇的事，两人在这个话题上一停，默契地挪换方向。


    寒暄够了，祝遐宁进入正题：“不知枳实道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又换枳实正式地道谢。


    “首先是掌门所托，她要我务必向祝道友传达谢意。”枳实道，“之后祝道友有需要，尽可开口。”


    意料之中，祝遐宁应下。


    “其次便是师尊私下的感谢。”


    枳实推过一本金丝滚边的册子，祝遐宁翻开一看，琳琅满目各类法宝药材。


    “这是……”


    “这是余峨城十月即将开启的万界拍卖会的名录。”


    枳实探身过来，哗啦翻过几页，祝遐宁的目光停在一行字上。


    “千年寒冰髓，不世出的锻剑灵材。”枳实轻点字体，“据我所知，谢道友的本命剑似乎还未锻造？”


    一切尽在不言中，至少枳实肯定不是特意来炫耀的。


    祝遐宁心动了。


    谢菱月剑法至刚至阳，但最适合她的仍是冰属性。


    她执着寻找最好的材料锤锻这把剑，没有比寒冰髓更适宜的了。


    “止观真君的意思是……？”


    提到自己师尊时，枳实眼睛眨都未眨：“师尊说，作为谢礼，这块寒冰髓将归您所有。不过，需要祝道友亲自去一趟东域取用。”


    事情便就此敲定。


    尽管是谢礼，祝遐宁惊喜之外，还是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


    她犹豫了下，问：“止观真君需要丹熏草，我杀死赤蛇，有没有给你们造成麻烦？”


    话虽如此，重来一次，她想她还是会选择让赤蛇解脱。


    枳实微微笑着否定：“不，现场留下的那些丹熏草已经足够了。”


    要事谈完，枳实留下册子便离去：“等到了余峨城，自然有两仪谷弟子接应。”


    作为医药大宗，两仪谷出品的丹药八成运往贸易发达的余峨城，当地驻守有两仪谷弟子，这点祝遐宁是相信的。


    送走枳实，祝遐宁快乐地跑去找师妹。


    师门山峰寻遍，她才想起来，自己把剑阁的通行令牌送给了谢菱月。


    祝遐宁，陷入沉思。


    ……这个月还能见到师妹吗？


    不过老虎没打到，打到了松鼠（划掉），祝遐宁半途遇到了师兄。


    宿溪风和往常一样自然地同她挥手：“师妹，这是干什么呢。”


    兴奋当头，祝遐宁便如此这般分享了大惊喜。


    然后师兄就毫不犹豫地吃醋了。


    祝遐宁：？


    ——不是吧，师兄？


    宿溪风振振有词：“师妹好像只关心小师妹，从来都不想我。”


    他表现得太理直气壮，太幽怨，祝遐宁差点就被绕进去了。


    仔细一想，祝遐宁纳闷：“师兄好像也不需要我啊？”


    论修炼，宿溪风是个法修，她帮不上忙，顶多偶尔对打，可惜两人都对此没兴趣。


    论日常相处，宿溪风时常在外不归宗，她感觉在放养师兄牌旅行青蛙。


    论礼物，祝遐宁深深地感觉，师兄不差钱。


    这个不差钱，是客观的，明面上的，看他法修的身份和金光璀璨的洞府！


    领着师尊补贴小红包的贫穷剑修祝遐宁泪流满面。


    但要问宿溪风，他其实也没想太多。


    他单纯眼红师妹对谢菱月的记挂维护——为她下秘境刀山火海硬刚元婴，为她远赴东域取锻剑材料，还有各种日常呵护……


    好忮忌。


    宿溪风酸成了一团苦橘子，祝遐宁看着头皮发麻：“不至于吧……”


    于是，祝遐宁启程前往余峨城这天，他也死缠烂打跟了上来。


    美其名曰：“师妹要是有想要的，我来买单。”


    师兄一反常态格外粘人，都不离宗了，整日跟着她，这回又要同行，祝遐宁感受到了迟来的同门兄妹情深。


    ——压力山大啊！


    若要宿溪风知道自己行为被曲解为师兄妹情，估计又要生闷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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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就像他此刻，除了生闷气，对祝遐宁散发一些无伤大雅的不满气场，其实什么也不敢做。


    虽然总是无意识耍赖换取师妹纵容，宿溪风想要的东西，却并不好说出口。


    师妹表示的“给你换把扇子？”、“带你去剑阁……师兄你也不是剑修啊”……诸如此类，他统统不稀罕。


    太多隐瞒的秘密，让宿溪风在意识到之前，就同祝遐宁有了隔阂。


    只能抬出先前等价交换的要求，换来跟随师妹前往余峨城。


    进城已过午时，正是饭点，宿溪风领着人七拐八拐去到一家酒楼，熟稔地点上一串招牌菜。


    “师兄来过这里？”话一出口，祝遐宁就知道白问了。


    以师兄到处游历的经历，怎么可能没来过这处修真界最有名的贸易城池。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等师兄顺着她有意推出的梯子下来，好好介绍一番，热心的店小二就端着菜肴闪亮登场。


    呜呼哀哉。


    对此，祝遐宁表示：先吃饭吧。


    但师兄决心反抗大恶意的命运：“师妹……”


    “——轰！”


    一声巨响。


    猝不及防的声响震掉了手中的筷子，祝遐宁抬头望向窗外，只见几道人影闪过，还有城中护卫的怒叱：“——都给我追！！”


    一群人呼啦啦从屋顶跃过，各个配有城主府的臂章。


    街上的凡人也和她们一般好奇地围观，交头接耳。


    “这边治安……似乎不怎么样？”祝遐宁拾起筷子，迟疑地问怨念更重的师兄。


    无法包场就总会有人打扰他和师妹。宿溪风吸取教训，绷着脸刷地放下帘子，这下只有光从帘叶缝隙穿过照亮室内。


    他做完这些，才在祝遐宁一言难尽的眼神中回答：“恰恰相反。”


    “余峨城的治安非常出色，冠绝东域各城。”


    自古以来，商贸繁荣之地都有共同的难题。


    如何守住一座金山？


    人人都爱走捷径，比起辛苦积攒积蓄，费劲心力经营让财产翻倍，还要在动荡的时局中找准商机乘上大船，随时面临各类风险……还是明抢更省事。


    在人均武力超标的修真界更是如此。


    那么，这座仙凡混杂，修士凡人都可开店售卖的城池要如何保护商户？


    答：唯有更强大的武装。


    “城主府会豢养私兵，更直白的说，是死士。”宿溪风磕碰筷子，两根玉箸对齐，夹起祝遐宁殷勤夹来的一筷子菜，“他们收取商户费用，许诺重利聘请大宗门的长老客卿，给予优惠，比如你所说的止观真君。”


    那珍贵的寒冰髓便从此来。


    “各大拍卖行也会招揽高阶修士，共同的利益让他们在城中制定了三条守则。”


    宿溪风竖起指头：“不可私斗。”


    “不可偷盗。”


    “不可违逆城主府。”


    祝遐宁：“那倘若有人硬要如此呢？”


    宿溪风：“那就要看他是鸡蛋还是石头，碰上城主府时够不够硬了。”


    话音刚落，窗外再次喧嚣起来。


    一道稚嫩的女声大声呼喝：“放开我！你们这些该死的嵇家走狗、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