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泓湿漉漉地从外头回来，把陶桂香吓了一跳。


    “你作死啊！干什么去了！”陶桂香骂道。


    “我去河里洗澡了。”周长泓说。


    现在是夏天，青年和小孩在河里洗澡的也不少，周长泓水性好，陶桂香也没有再骂他，只说：“你大嫂说过你了吧？”


    周长泓一愣，原来她不是主动关心他，是被他妈请托的。周长泓心里顿时有些失望，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要嫌你大嫂话多，都是为你好，听进去没有？”陶桂香又说。


    “听进去了，我回房睡觉了！”周长泓没好气地说。


    陶桂香只当周长泓因为被他大嫂教训了不开心，没有再管他。


    周长泓回到房间，把湿衣服换下，赤膊穿了个格子短裤。他叹了口气躺上床，双手抱头枕在脑后，一分钟后他向左翻了个身，三十秒后，又向右翻了个身，没过几秒钟，他又坐起来。


    坐了足足有五分钟，周长泓才又躺回去，当务之急，他还是得想办法走出去，想办法赚钱。有些人，哪是现在的他能想的……


    沈淑仪要去公社上班的事，还没跟家人说，她照常吃了早饭就去大队部。


    朱保山一早送朱会计过来后没有急着回去，见沈淑仪来了，说要把自行车借给她骑，让她巩固巩固骑术。


    沈淑仪很顺利地骑了两圈，把自行车还给朱保山。


    朱保山小声和沈淑仪说：“我爸说，你到公社上班后，我们这还要招一个文书，是上次考试成绩第二的，这个第二好像是窦海云，但我爸他们不想她来呢，准备直接叫第三的来。”


    沈淑仪看看朱保山：“你不是说你放下了，不管她了嘛！”


    “我就问一问，我觉得我爸他们这样不好，窦海云既然考第二了，凭什么不让她当文书，这不公平！”朱保山说。


    “朱会计肯定有他的考虑，你不要想当然。”沈淑仪说。


    朱保山叹气：“我知道，她家父母不像话，但是如果她能当上文书，以后日子肯定能好过点，周家肯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了。”


    沈淑仪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干嘛又这个眼神！”朱保山还委屈上了。


    “不想和傻子说话。”沈淑仪越过他朝办公室走。


    朱保山追上来：“谁是傻子，你不要老仗着上次的事欺负我。”


    沈淑仪没理他，继续朝办公室走，她看见周长清正转弯进了大队部。


    朱保山没注意周长清过来，跟在沈淑仪后面继续嘀咕：“我知道，你嫌我只会嘴上逞英雄，实际上对窦海云一点帮助都没有；还嫌弃嘴上孝顺，又看不惯我爸他的做法……”


    沈淑仪嗤笑一声：“原来不是傻子。”


    “唉，这不是要时间么！”朱保山觉得这世界上谁都不能理解他的苦恼！唯一知道这件事的还是沈淑仪这个无情的女人。她只会嫌弃自己，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周长清远远地看着朱保山追在沈淑仪身后，心里一沉。难怪最近他试探朱保山，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样子是移情别恋，看上沈淑仪了。


    也是，有沈淑仪这样的女人在，谁还看得上窦海云，但是朱保山现在看不上窦海云，他家的算盘肯定就打不响了。难道他和窦海云的婚事，还是要以损坏他现有的名声了结吗？周长清想想心里不服气。


    周长清想起昨天晚上偷听到的沈淑仪教训周长泓的话，心里就一片火热。她多聪慧啊！又有见识，对人对事都通透，不管嫁给谁，都是贤内助，娶妻就要娶她这样的女人，肯定旺夫旺家。


    沈淑仪回到办公室，朱保山没进去，站在门口和他爸道一声别，就闷闷地离开了。


    周长清和朱保山打了照面，周长清喊他：“保山，干嘛的。”


    “送我爸过来的。”朱保山回了一句，脚步没停，快步朝自己的自行车走去。


    周长清见朱保山跟逃跑似的，眉头皱皱，转头进了办公室。


    “朱会计、沈文书。”周长清和两人打招呼。


    “周长清啊，有什么事的？”朱会计回道。


    “我要承包芦苇荡。”周长清说。


    周长清说话时看一眼沈淑仪，沈淑仪正在埋头写东西，没抬头也没回话。


    朱会计笑笑：“这可是大事，要等你们支书回来谈呢。你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也有数了？”


    周长清走到朱会计跟前坐下，说：“没想好呢，但是我看省城来的专家不是钻进去一待就是一天么，肯定有什么说法，我就想先承包下来。”


    “你倒是有魄力。”朱会计对周长清还是有几分赞许，年轻人就要敢拼敢闯，他家保山就被他们惯的有点胆小了。


    “刘支书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尽快签合同。”周长清说。


    朱会计说：“这事呢，暂时还不着急，你可以先做一个登记。具体怎么承包，承包下来做什么，要等秦主任调研过后再说，那一片芦苇荡，肯定要规划的，你一个人也不可能全承包了。”


    “我知道了。”周长清说，“那我就先登记一下吧。”


    “小沈，你给周长清登记一下。”朱会计喊沈淑仪。


    “好。”沈淑仪应了一声，还是没朝周长清看一眼。


    她越是这样子高傲，目中无人，周长清就越觉得她好，越喜欢她。


    沈淑仪这边有个簿子，专门登记村集体财产相关的，她把周长清的名字登记上，预备承包哪里也写上。她登记好之后说了一声，之后就又不吱声，做自己的事。


    周长清其实满心想和沈淑仪再说几句话，但现在朱会计在这，显然他没机会，就告辞了。


    大队里的聪明人、敢想敢做的人，不止周长清一个，很多人脑子活络的，都看出来，大队准备在芦苇荡里做文章。一连几天，每天都有人来问芦苇荡承包的事，沈淑仪没和他们多说，唯一做的事，就是把他们的名字登记下来。


    就连沈淑仪自己家，也开始问她。


    这天天格外热，晚饭过后，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


    周长淮先开的口：“大嫂，最近大队好多人都说，队里要开发芦苇荡，有这话吗？”


    “暂时不知道，等秦主任调查结果。”沈淑仪说。


    “那依大嫂看呢？能包啊？要是能包，我们家也包一片。”孙巧梅说。


    “你们想做什么呢？有方向吗？”沈淑仪问。


    “养鸭子，种藕，种菱角什么的，应该都行吧？过去也种过的。”周二柱接话。


    沈淑仪缓缓地摇着扇子说：“主要是你们没经验，一开始可能要‘交学费’”


    “不是有专家呢么。”周长淮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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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家也不能一直在这，还有……”沈淑仪顿了顿说，“我过段时间，要去公社上班了。”


    周家人全都愣住了，尤其是周长泓，脑子里嗡得一声。


    “真的假的！”周长潇激动地叫到。


    “别吵，被人听到！”沈淑仪喝止周长潇。


    “家里去说，家里去说！”陶桂香搬起小板凳就回堂屋，周家旁人也都跟着行动。


    只有周长泓和沈淑仪慢了一拍。


    沈淑仪刚站起身，周长泓就走过去把她坐的小椅子提起，说：“你进去吧，我来拿。”


    隔壁的周长清正偷听得起劲呢，没想到他们一家子突然全都进屋了……周长潇刚才那么激动，肯定有大事，周长清心里跟猫抓的一样难受，只能干着急。


    一家人进了堂屋，周长潇直接拉了点灯绳，屋里一下子亮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到公社上班的？”陶桂香连忙问，“做什么，什么时候去？”


    沈淑仪说：“应该是给书记做文书，等秦主任他们走了，我应该也去公社了。”


    “是书记点明要你去的吗？”周二柱问。


    “应该是吧。”沈淑仪语气淡淡的，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


    陶桂香一下子就想起上次在田里社员造的谣，她心一紧，立马说：“该不会那个邱书记他，他真对你……”


    周长泓拳头紧握着，不敢看沈淑仪又忍不住。


    “不知道。”沈淑仪说，“应该不至于，主要还是看中我的能力了。”


    “那可说不准……”孙巧梅说。


    周长淮踢了她一脚。


    沈淑仪不生气，也不反驳：“确实也有这个可能，但我只是去上班的。”


    周长泓感觉自己心都要碎了，他的心思半点不敢露，他还在想着怎么赚大钱，给她买真正的金银珠宝，就有人直接把她抢走了。


    “大嫂！你说要为大哥守节的！”周长潇激动起来。


    沈淑仪用扇子敲、拍了周长潇一下：“你激动什么！”


    “我……”周长潇也不知道自己激动什么，她大概就是不想大嫂离开这个家。


    周长淮是最冷静的，他说：“大嫂就是去上班，你不要瞎说，你把大嫂当什么人了，亏她平时对你那么好！”


    “嗯，我就是去上班。”沈淑仪说，“不是要改嫁。”


    改嫁……听到这个词，周长泓的拳头握得紧得不能再紧，他听不得这个词。他之前还一直朦朦胧胧的，不敢正视自己的心，这会儿他知道骗不了自己了，他就是喜欢她。


    周二柱这会儿说：“我们也不是不让你改嫁……就是长清才走没多久……”


    沈淑仪目光从周家人脸上扫过，神态还是平常，语气也平静：“我没准备改嫁，你们不要胡思乱想。看看你们，一有风吹草动，就现原形。”


    周家人被沈淑仪说得有些羞愧，纷纷低下头。


    周长潇哭唧唧地说：“我就是舍不得大嫂，没有别的想法，没有原形。”


    “好了，这事，你们先别宣扬。说回包芦苇荡的事，你们想包可以，但是要做好头一两年可能要亏钱，费时费工的准备。”沈淑仪说。


    沈淑仪继续和周家人说着包芦苇荡的事，周长泓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只知道，她要离开这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