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作品:《夫君消消乐

    院落里一片诡异地宁静,连平日的粗使丫鬟也都看不见人影,只有轮椅的木轮和青石板的细碎摩擦声。


    偶尔蹦起一颗石子,落入旁边的草丛,惊起飞鸟。


    苏尔茗听完芸娘转述箐箐的话,半晌没言语,任由芸娘将她往院子里推去。


    直到见到屋内一身月白素色衣衫的箐箐,一支木钗挽发,素面朝天像是换了个人。


    芸娘将她推进屋,而后轻轻走出去,带上了门。


    屋里奢华的陈设消失不见,一眼看过去便觉得空荡冷清。


    空气中泛着一股秋风冷冽的味道,与平日里烟熏雾绕的浓烈熏香,极为反差。


    苏尔茗冷眼看着颓废躺在矮榻上、与苏晴八分相似的脸。她错开了目光,淡淡开口:“箐箐……”


    “我叫文琴。”文琴声音十分倦怠,像是陷入回忆里,“我这辈子,都只有这一个名字。文采斐然的文,琴瑟和鸣的琴。”


    “我原本……与他约定过,等他秋闱结束、衣锦还乡时,便回恩自县娶我。结果,我被爹娘下了药,出现在沈万金的别苑。后来,你应该也都清楚了。”


    苏尔茗不置可否。


    “所以我想杀了你,”她高高举起手里的茶杯,像是喝酒般一饮而尽,神情落寞,“若不是你拒绝让苏晴入府,我也不会出现在此处。”


    苏尔茗皱眉,十分不赞同:“这是何道理?沈万金强抢民女,苏晴亦是受害者,怀璧者便是有罪?”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并不想听你的苦衷,也不可能原谅你。”她失望地垂下眼,缓缓转动轮椅想要离开,“你若安生,沈万金不会为难你。”


    文琴斩钉截铁:“我今日拜托芸娘将你带来,便是要同他做个了断。”


    她缓缓起身,月白的裙摆在她脚边像翻腾的浪花,明明不是京中盛行的淑女的步态,却别有一番自由的姿态。


    她从桌上拿起厚厚的一叠信,硬塞在苏尔茗手里,用手将信封死死地压在她掌心。


    “待我死后,你将这几封信,每月一封寄往京城。”她口中残余的茶香,浅浅的喷在苏尔茗面上,语气十分温柔,“然后替我寻一处好地,将我葬了。”


    她说完便懒洋洋地直起身,姿态散漫,眼神却死死地盯着苏尔茗的反应。


    苏尔茗低头看向手中的信件,粗略一看竟有数十封以上,收信人无一例外都是江幸。


    信封上的墨迹似乎是方才干透,有些边缘残留着被水渍打湿的痕迹,微微有些不平整。


    她抬头看向目光紧锁的文琴,发现她眼下浓浓的青黑,原来竟是一宿未眠。


    她郑重地把信拿起,抬手递回去:“你自己寄,我可以放你走。”


    文琴不接,反而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提来,一股脑的堆在她怀里,里面的东西竟压得她腿发酸。


    “这些你帮我一并给他。”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轻快地拍了拍手,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哦,忘了告诉你。是我亲手杀了我爹娘,高奉落网,我必死无疑。”


    苏尔茗豁然抬头,“你……”


    文氏夫妇惨死之事,街头小巷到处都在说是高奉所为。


    杀人后剜人心肝,手段残忍至极。


    文琴的手缓缓地摸上自己的小腹,里面孕育着新的生命,可她脸上并无喜色:“我原本想杀了他们以后,再杀死沈万金。待江幸归来,我便可以用沈家的家产来弥补我对江幸的亏欠,哪怕不能再嫁,我也甘愿。”


    “可是你回来了,没让他喝下那杯茶。不然他必死无疑。”


    苏尔茗沉默着,不发一言,掌心薄薄的汗意泄露了她的紧张。她对沈万金的杀心,本不应该让第四个人知晓。


    但文琴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向她保证,“你帮我完成方才我说的心愿,我就告诉你那杯茶的秘密。”


    苏尔茗平静地看着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文琴继续自顾自地说,“江幸教我读书写字,见我有调香之能,寒冬腊月吃不饱、穿不暖,也会买书送我,只为让我有一技之长。”


    “入府这一个月,沈万金在我精心照料下早已身中奇毒,想要他死,不过是你一句话。”


    良久,苏尔茗的声音干脆且利落。


    “好,我且信你这一次。”


    苏尔茗离开箐箐院落的时候,正好瞧见芸娘还在门口守着。她看了芸娘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独自推着轮椅离开了。


    芸娘顶着烈日守了半个时辰,脸晒得发红、额头布满汗意。


    她望着苏尔茗离开的背影,喃喃道:“夫人,芸娘……可能还要再背叛你一次。”


    日头高挂,几缕光透过封着围栏的天窗,照在大牢某间牢房中的稻草席上。


    干枯的草席上躺着个翘着二郎腿的男子,嘴里叼着一根草杆,对旁边温热的饭食看都不看。


    高奉一个鹞子翻身从稻草上站起,抬脚踢翻了那碗菜饭,冲着牢门口嚷道:“老子要吃人的心肝,畜生才吃这种杂食!”


    他的怒吼荡在空荡的牢房里,无人回应。


    小县城的牢房没有几个要犯,这片区域里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人,死气沉沉。


    忽然,门口渐渐传来脚步声,火把的光将人影投在墙壁上,缓缓向高奉而来。


    来人一身白青色长袍,正气凛然,正是陆远。


    他身旁跟着一路小跑过来的县令张鸿志,他连连擦着额头上的汗,腰间的腰带还未系好。


    张鸿志问:“陆大人,这高奉已经被恩自县缉拿,大人可是要将人带走?”


    陆远不答,直直地走到高奉的牢房门口,看到了那踢翻的饭碗,目光再落到高奉身上,变得沉静而狠厉。


    高奉见到他上下打量一番,挑了挑眉,吹了个口哨:“哟,这不是我们英雄救美的陆大人吗?还没死啊?”


    陆远扭头示意牢头将门打开,抬脚迈进牢房,一把抓住了高奉的衣领,将他抵在木栏之间,冷斥:“平远县十二条人命,一共五人被你活生生虐杀,你不仅不知悔改,竟又添两条人命!”


    若不是他及时发现,还差点将她害死!


    高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大人这就冤枉了我不是?恩自县那俩可不是我做的。”


    他舔了舔干涸的上唇,想起来那晚闻到她颈间的香气,心头一动,“但,我知道是谁。”


    若是有那疯女人陪他一起上路,倒也不错。


    陆远登时就看向张鸿志,松开了高奉的衣领,拧眉质问:“张大人,那文氏夫妇二人的尸首,可有勘验?”


    张鸿志支支吾吾,回身看向何师爷,手肘一戳,厉声道:“陆大人问你话呢!”


    何师爷躬着身子,满头大汗,啜濡着:“大人,那场大火起得突然……那尸首被烧焦,家属伤心过度,赶忙着下葬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文氏夫妇不小心导致屋内烛火自燃,就……就没有尸检。”


    陆远沉着脸,一步步走向何师爷和张鸿志,语气极为严苛:“那自燃的证据在何处?为何你们迟迟拿不出文氏夫妻的卷宗?为何案情与谣传事实出入甚远,是有人刻意造谣扰乱民心,还是文氏夫妇死因尚未查明?”


    他的质问声回荡在牢狱间,县衙的人被逼问得满脸通红,呐呐无言。


    片刻后,牢内安静得能听到小窗外树叶簌簌的风声。


    “陆大人,你问他不如来问我。”高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上洋溢着古怪的笑意,轻蔑地瞥了一眼张鸿志。


    “文氏夫妻就是文家幸存的女儿亲自动的手,我记得她如今是沈家的一个姨娘,名为箐箐。”


    陆远招招手,竹年立刻拿着炭笔和草纸刷刷记录。


    他缓缓下了结论,不容置疑:“张大人,后日我要将高奉押送入京,由大理寺出面审理此案。恩自县文氏夫妇的案子尚无并案证据,还望张大人能在一日之内查明真相,将真凶缉拿归案。”


    张鸿志的脸色瞬间煞白。


    “大人,这……这高奉乃是在我恩自县的地界抓到,按理来说,朝廷应该有所嘉奖。”张鸿志急得满头是汗,顾不上礼数,“大人,您亲自押送回京,这是要我的命啊!”


    “哦?”陆远的声音无悲无喜,深潭似得目光隐在暗处,“那请问张大人,高奉是如何出现在这牢狱中的?是他自己走进来的吗?”


    张鸿志脑子里拼命回忆着那日报官之人的模样,却惊觉自己那日并未出面,而是在后院和新收的小妾一起对弈。


    更何况,这两日陆远并不在县衙,怎会知晓此事!


    于是他壮着胆子,答:“当然是我派了县衙的官兵,亲自将他捉回!”


    竹年忍不住开口讥讽:“胡扯!”


    陆远衣袖一甩,示意竹年闭嘴。他认真地盯着张鸿志的眼睛,淡声道:“张大人,倒是惯会说笑。”


    不待张鸿志哆嗦着唇角再说些什么,他大步走出了牢房,冷冷吩咐:“竹年,下午拿到高奉的证词,再将人看好。”


    “陆大人!”张鸿志伸手一抓,白青色的衣摆从他指尖滑落,他赶忙追上去,“……您应该也累了,我带您去沐春楼用午膳……可好?”


    张县令的声音渐渐远去,牢房门口只剩下何师爷和蒋英面面相觑。


    何师爷说:“一日之内查清文氏夫妇的案子,这……这怎么可能?尸身都已下葬。”


    高奉抓着木栏,将脸挤在中间,眼睛里闪着光:“我都说了,就是沈家的姨娘,你们将她抓来就结案了。”


    何师爷和蒋英对视了一眼,蒋英忽然正了神色,一脚踢在锁死的牢门上,:“要你多嘴?!老实待着,等死吧你!”


    高奉格外好脾气的笑着,直到那二人彻底消失在大牢,他唇角的笑意顷刻不见,只剩眼底的疯狂。


    ……


    沐春楼的雅间,侍女素手添香,舞姬在堂内扭动身姿反弹琵琶,翩若惊鸿,得一旁落座的张鸿志拍手叫好。


    陆远视线冷冷地看向张鸿志,见他安静后,继续低头用膳。


    “张大人,我家主子食不言寝不语,还望大人理解。”


    竹年温和的解释,却逼得张鸿志不得不将舞姬赶出去,继续陪着笑。


    张鸿志单手扶住袖子,拿起酒壶亲自斟酒,正举起杯想要与陆远碰杯,却被冷脸无视。


    张鸿志悻悻一笑,只好将酒杯对准竹年,“竹大人,来,我敬您。”


    竹年将杯中酒向后一泼,在张鸿志震惊的表情下斟满茶水,轻轻一碰,“张县令,公事不饮酒。还望县令明日之前,能将恩自县文氏夫妇的卷宗备好。”


    “那是自然。”张鸿志将额头上的汗一抹,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张县令反而像换了一个人,向陆远吹嘘自己多年在恩自县的功绩,治下安宁、百姓爱戴。


    即便陆远冷眼看着,半句也不曾回答,他仍旧喋喋不休。


    半晌,陆远板着脸放下了筷子,看着大半桌的剩菜,彻底冷了脸。


    还不待他斥责,张鸿志立刻问:“陆大人近日可是住在驿馆?恩自县条件不比京城,大人要不要考虑……在沈家住上一晚?”


    沈家……恩自县首富沈家。


    陆远拿起茶杯的手微微顿住,他垂眼看到杯中的涟漪,声音淡淡:“不必了。”


    他将茶水递到唇边,缓缓喝了一口,涩口之余带着极强的回甘。这种堪比贡品的新茶,不可能是县城的酒楼所有,或许正是沈家授意。


    他目光落在张鸿志的官服上,神色晦暗。


    他站起身行至窗边,开窗吹散满屋的靡靡熏香气味,忽然一低头,看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轮椅上,往药房方向而去。


    他登时返身行至桌旁,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饭桌上,淡声道:“八宝鸭不愧为恩自县一绝,今日多谢大人指路。”


    张鸿志立刻眼神清醒了几分,无措的怔愣着。


    设宴讨好却被陆远迎头一棒,正不知该如何接话,却见陆远匆匆离去,留下最后一句:“张大人,我还有要事,告辞。”


    “哎——陆大人!”


    白青色人影很快消失在门后,张鸿志原本晃晃悠悠站起的身子颓然坐下,气得摔了酒壶,“好你个姓陆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敢抢老子到嘴边的功绩!”


    摔杯的动静,自然逃不过习武之人的耳朵。


    竹年望着楼上的雅间方向,抱着剑站在店门口同同陆远打趣:“主子,我瞧着恩自县水很深啊,宁愿撒谎也要保他自己的功绩。天子脚下,他都敢明着贿赂。这要是在京城……”


    陆远神情严肃地理了理衣袖,毫不在意,眼里只有远处消失在药房内的身影。


    半晌,做了决断,“待高奉的事情结束,再回来抓他的尾巴。”


    竹年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大惊失色:“那……老夫人安排的相看小宴,岂不是又要泡汤?!”


    “主子,这都已经第三次了,老夫人说你要是再不去,就直接抓阄,挑中哪个就去下聘!”


    陆远抬步迈出沐春楼,直奔那药房门口被沈家仆从护着的女子。


    末了,只丢给竹年一句,“那是她娶回来的孙媳,与我何干?我志在平世间不公,而非延续陆家香火。”


    竹年张了张嘴,无法辩驳。


    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往县衙大牢而去,暗自磨牙:“主子,你不想成亲,可我想啊!”


    人群的另一边,苏尔茗刚刚按照文琴所说的配方,将药品采买齐全。


    为了避人耳目,她提前让林蕙为她开过药方,将那几味药藏在了跌打损伤的药材之中。


    大丫鬟夏南帮她付了银钱,接过掌柜递过来的一串串纸包的药材。


    苏尔茗将纸包放在腿上,用衣袖压住,由丫鬟推着轮椅离开药房。


    刚一出门,便见到了消失了两日的竹奕。


    一袭白青色衣衫,高大落拓,自有正气风骨。


    她立刻想到了那块玉佩,剔透,无一丝杂质。


    昨日,芸娘从她旧衣里翻出来的陆远的玉佩。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撒了谎,说是捡到的,过几日命人归还。


    “你……”二人同时开口。


    “夫人不是说要雇我?”他俯视着她,眉目隐在檐下的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苏尔茗仰着头,看到他的眼神,反驳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


    药房门口人来人往,她只得叫丫鬟推着轮椅,到一旁叙话。


    大丫鬟和家丁跟在不远处守着,竹奕就站在她面前。


    她还未开口,脖子却仰得有些酸,抬手在肩上轻轻捏了两下。


    陆远眼神一动,立刻蹲下身子,与她几乎平齐,温和地看着她:“夫人只给了报酬,却没说雇佣条件,我实在良心有愧,故而来追问。”


    他的呼吸似乎轻轻的落在她的面颊,苏尔茗的手忽然捏紧了膝间的纸包,发出突兀地响声。


    她抿抿唇,错开他的眼神,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贴的死紧。


    低声道:“你救了我,那些就是你的报酬。”


    陆远身子一顿,轻笑了声。


    “不愧是沈家夫人,出手阔绰,救你一命便可换金银无数,五千两银票。”他自嘲地笑笑,像是有些失望地站起身,“那……夫人既然想与我两清,我自当保守秘密。”


    苏尔茗从未见过陆远这样的神情,她有些困惑地皱眉。


    她分明让丫鬟好生感谢一番,并未如此不近人情。况且,银票的数额也同她吩咐的不同。


    她扭头想要为自己辩白,却只看到他幽深的眼神凝视着她,似乎很想要一个解释。


    她动了动唇,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沈万金的授意,终是没说出口。


    而后,听到他淡声问:“那……沈夫人,可以把玉佩还给在下吗?”


    她眼睫微颤,目光落在墙缝角落里的一棵枯死的野草上,声音平静:“好。大概三日后,你来府上取。”


    “嗯。”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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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应声。


    他利落地转身,混入人群中渐渐消失不见。


    *


    翌日清早,沈家正门,一顶低调的四抬小轿停在门前。


    不待何师爷掀开轿帘,轿内的张鸿志急切地冲出来,踏上沈家的门。


    门房小厮一见那官服,连忙起身迎接:“张大人,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老爷先前留了话,若是大人来访,直接请入书房!”


    张鸿志生怒的脸色微霁,熟门熟路地大步而入,开门见山:“我今日不去书房,沈万金他不是病了吗,我亲自去瞧瞧!”


    小厮一听这话,眼珠一转:“哎,大人您请,小的给您引路!”


    一旁的丫鬟得了眼色,连忙去通报。


    后院池塘东侧的清净院落,正是沈万金养病的地方。


    芸娘得了消息,匆匆前来,直奔正屋卧房。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询问:“何事?”


    芸娘回身一看,隐约瞧见那张鸿志带着人已经过了桥,语气急切:“张大人带着何师爷登门,说是来探病,但面色很差,像是有急事。”


    门内静了片刻,才传来沈万金的答复:“知道了,芸娘,奉茶吧。”


    不一会,丫鬟们引路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张鸿志走到院子门口,额头上已经生了汗,肥胖的身躯喘着粗气,在秋日里凉爽的天气十分突兀。


    他阴沉着脸一抬头,看到屋里一身淡色衣衫看起来病恹恹的沈万金。


    沈万金并未起身,他抬眼看到张鸿志和何师爷,淡声招呼:“张大人、何师爷,我今日身子不爽,烦请见谅。”


    不待二人客套,他吩咐芸娘:“芸娘,拿出来今年最好的新茶,给两位大人奉茶。”


    张鸿志嘴角一抽,同何师爷对视一眼,不得不耐着性子坐下。


    张鸿志干脆道:“沈老弟,这茶我就不喝了。”


    沈万金拿起茶碗的手一顿,神情凝重地看向张鸿志,双唇紧抿:“大人有话请讲。”


    他挥了挥手,让芸娘出去候着,手中的茶一口没喝,被利落放下,正襟危坐。


    张鸿志开门见山:“你府上那个叫箐箐的姨娘,交出来。”


    沈万金面色瞬间阴沉,皮肉不笑:“为何?还请大人给个说法。”


    张鸿志想要掏出卷宗的手一顿,反而未将卷宗拿出,一脸诡秘地看着沈万金:“我让你交,你还想包庇不成?”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何师爷看着二人针锋相对,大气都不敢出。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硬着头皮道:“想必沈老爷这几日病着,还不知那文氏夫妻的惨案,乃是这箐箐姨娘文琴亲手所为。她的同伙高奉,已经将她的所作所为都交代了,签字画押绝无作假。”


    “这箐箐,你是交还是不交?”张鸿志冷声质问。


    半晌,无人回话。


    沈万金久久地怔愣着,像是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他自听完何师爷那段话,便面如金纸,冷汗频频。


    他回想起那日箐箐歇斯底里的咒骂,将刀刃拼了命地刺入他的胸膛。


    原来竟是真的恨文家,恨他入骨。


    那穷书生当真就那么好?他如此的偏爱都没让她心软半分!


    沈万金缓缓抚上心头未愈的伤口,脸色古怪地笑了几声,忽而猛地喷出一口血,几近晕厥。


    一旁的张鸿志和何师爷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看着地上黑红的血渍,脸色发白,慌乱的大声喊人:“来人!快!”


    芸娘带着几名丫鬟破门而入,堂内登时乱作一团。


    何师爷得了张鸿志的眼神,试探着上前查看沈万金的情况,却被一把他紧紧地抓住衣袖。


    沈万金低声重复:“箐箐……不能。我出十万两,换……换一个……容貌近似的人,救……箐箐的命。”


    何师爷心头一震继而露出精明的眼神,但被沈万金死死拉着走不开,只能与张鸿志挤眉弄眼。


    张鸿志紧盯着沈万金并不清明的眼神,却将何师爷的衣袖用力攥到骨节发白,轻蔑地一笑。


    他走过去,拍了拍沈万金的肩,对他耳语:“二十万,行,你就点点头。”


    沈万金极力挣扎着,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而后彻底晕了过去。


    张鸿志神色满意地让开,任由丫鬟和府医手忙脚乱抬将沈万金抬走,闲闲地理着衣袖:“沈老弟,你好好养病,我过几日再来瞧你。”


    他掌心正中,塞着一枚碧绿通透的扳指,正是沈万金昏厥前塞到他手上。


    海棠雕花,正是沈家的信物。


    他将那扳指套在手上,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床边,芸娘看到沈万金拇指空空如也,神情复杂。


    ……


    傍晚,夕阳落在后院湖泊洒下金光,映得院子里十分亮堂。


    苏尔茗从城西的“巷里香”回来,自角门直接进了后院,被丫鬟推回正院卧房,挣扎着坐上了窗边罗汉床,一脸疲色。


    她拿出盒子里妥帖存放的玉佩,轻轻擦点灰尘,抬头对丫鬟说:“把针线筐给我,我要打个络子。”


    大丫鬟夏南不多话,只照做。新买的丝线和小剪刀一应俱全,被放在苏尔茗面前的案几上。


    夏南又拿来凭几,方便她累的时候可以倚靠。


    苏尔茗认真地拿出丝线和玉佩的颜色进行比对,刚觉得有些口渴,手边忽然被放了一杯热茶。


    她笑了笑:“多谢,你也累了,先下去吧。晚膳时候再喊我。”


    “是,夫人。”夏南将油灯放在案几边上,随即轻手轻脚地走开。


    屋门合拢,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苏尔茗许久不曾打过络子,手有些生疏,刚开始总是编了拆,拆了编,渐渐有些急躁。


    过了许久,她才长叹一口气,慢慢松开紧拧的眉头,丝毫没有发现窗外的夜色早已月上梢头,却无一人喊她用膳。


    直到她手里的蝙蝠络子初见雏形,终于满意地笑笑,对着油灯看了又看。


    这才发现外面早已一片漆黑,却异常安静。


    “芸娘?夏南?”苏尔茗轻声唤道。


    她在窗边望着,院内的小路上没有任何动静。


    她心中忽然回忆起那日被高奉劫持时的恐惧与寂静,慌乱地看向屋里,眼前却只有一盏油灯照亮方寸,她渐渐瑟缩在罗汉床的一角。


    她抱膝将脸埋在臂膀间,眼神惊慌得似林中的鸟雀,耳边慢慢响起不规律的蜂鸣声。


    出乎意料,她忆起今日陆远的话。


    “夫人不是说要雇我?”


    陆远一袭白青色衣衫,自有正气风骨,却偏偏总是对她一再试探,甚至满口谎话。


    打手?


    京城中能有这样一脸正气、腹有诗书的打手吗?


    可他却一再不顾自己的安危来救她,在山洞、在他的背上酣睡,几乎是她这三年里难得的好眠。


    苏尔茗抿抿唇,竟生出些悔意。


    若是她想要再雇他,该去哪里找?


    “夫人?您找我吗?”芸娘破门而入,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尔茗迅速镇定下来,脸颊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烫,她清清嗓子,问道:“现在几时了?怎么方才无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芸娘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极为不自然:“无事,只是晨间张大人过来探望老爷,老爷待客后可能有些疲累,方才才醒,并无胃口。晚膳可能要夫人自己用膳了。”


    苏尔茗狐疑地看了芸娘一眼,没再多问:“那就在这里布膳吧。”


    膳食很快被送了过来,她不紧不慢地吃,慢慢观察着芸娘的神情。


    直到她沐浴后熄灯入睡,芸娘都未同她说过什么。


    苏尔茗满腹疑惑,但想着被她藏在衣柜的草药包,以及给沈万金下毒的计划,她闭上眼心事沉沉地入睡了。


    明日。


    就是沈万金宴请宾客、迎苏晴入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