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无证经营，还投机倒把！”刘二嫂指着苏婉音，声音尖利。


    来的竟然是工商所的人，而且不是昨天那几个。


    为首的是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我们是县工商局的，接到举报，说你这里违规经营，超范围销售商品，还私自收购农产品进行倒卖，请配合我们检查。”


    气氛瞬间凝固，春香婶吓得脸色发白，连宋潮生都皱起了眉头。


    苏婉音的心沉了下去，县工商局，这可不是张干事那种小角色能比的，看来刘二嫂这次是下了狠手。


    王工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同志，您误会了。”苏婉音稳住心神，试图解释，“这些山货是我们村里往外销售的，并不属于我们店里的经营范围，我只是起个中间牵线搭桥的作用，而且我们店的所有经营都在许可范围内……”


    一旁的苏国福也在解释，好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知道现在都鼓励他们村里搞自产自营自销，这也没什么不能说可隐瞒的，而且这可是创收！现在已经不是前几年那个时候了！


    他厌恶地看了眼刘二嫂，皱眉道：“同志，我是槐花村的书记，这确实是我们村与这位老板做的生意，现在上头都鼓励咱们老百姓找销路，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检查了就知道！”刘二嫂得意地插嘴，“我都看见了，你收了这么多山货，分明就是要投机倒把！”


    工商局的人开始翻看苏婉音准备好的山货，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王工突然站起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那位工商局的负责人：


    “同志，我是广市丰华食品公司的采购科科长，王建明，这些山货，是我们公司委托苏老板帮忙采购的样品，用于考察当地的农产品资源，这是正常的商业行为，怎么能说是投机倒把呢？”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婉音惊讶地看着王工，没想到他会出面解围。


    工商局的人接过名片，仔细查看，脸色渐渐缓和：“广市食品公司？”


    “没错。”王工从容不迫，“我们公司正在寻找北方的特色农产品供应商，苏老板以及她所在的槐花村是我们考察的合作对象之一，如果合作顺利，这将是我们公司支援北方农村经济建设的一个重要项目。”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山货的来源，又拔高了事情的格局。


    工商局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态度明显软化：“原来是这样，既然是正规的商业考察，那就不存在投机倒把的问题了，不过，个体经营还是要严格遵守规定……”


    “这个自然。”王工微笑着接话，“苏老板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同志，她的厨艺和人品，我们都信得过。”


    刘二嫂见势不妙，还想说什么，却被工商局的人用眼神制止了。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们就先走了。”工商局的人收起记录本，匆匆离开，刘二嫂狠狠瞪了苏婉音一眼，也跟着溜走了。


    饭馆里恢复了平静，春香婶长舒一口气，差点软倒在椅子上。


    苏婉音感激地看着王工：“王科长，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


    王工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过苏老板，你这边的营商环境，似乎不太友好啊。”


    苏婉音苦笑：“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才华的人，总会招人嫉妒。”王工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你的手艺和眼光，我看在眼里，这批山货我照单全收，另外……”


    他取出一张纸条，写下一个地址：“这是我们公司在广州的地址，你准备好样品后，可以直接寄给我，如果品质稳定，合作的事情，我会尽力推动。”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苏婉音郑重地接过纸条：“谢谢王科长，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送走王工一行，饭馆里只剩下苏婉音、春香婶、大队长和宋潮生。


    “好险啊……”春香婶后怕地拍着胸口，“要不是那位王科长，今天可就麻烦了。”


    而苏国福还沉浸在刚刚生意谈成的喜悦与刘二嫂带来的冲击之中，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潮生走到苏婉音身边，目光深沉：“这刘二嫂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苏婉音却摇摇头，眼神坚定：“她越是这样做，越说明我们走对了路，宋哥，春香婶，我有个想法……”


    她看着桌上王工留下的定金，心中一个计划逐渐成型：


    “我们不能只守着这个小店了，既然有机会把我们的产品卖到广州，就要抓住这个机会，我打算，除了山货，还要把我们特制的辣椒酱、卤料包也做成商品。”


    “可是……”春香婶有些犹豫，“咱们忙得过来吗？”


    “这不是还有我们大队长嘛！”苏婉音语气难得带了些诙谐，看向才缓过神来的苏国福，“对吧大伯？这也是为咱们村里挣出了一条赚钱的路子啊！”


    虽说她大可以自己单干，但是她吃肉总不能叫别人连汤也没得喝，更何况槐花村里的人并没有薄待她们姐弟，既然有这个路子那为什么不干脆放手让大家都能分上一杯羹呢？


    苏国福没想到还能有这好事儿，听明白苏婉音是想把酱料和辣椒油的配方分享出来？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咽了咽口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婉、婉音，山货生意我们指定好好做，但酱料这些，就、就不必了吧……”


    天知道他拒绝的有多艰难！


    苏婉音轻笑一声，拍了拍身旁有些不赞同的宋潮生，让他放轻松，缓缓道：“大伯，我目前的想法还是想把自己的精力放在自家这个饭馆儿上，往外做生意这种事还是交给村里吧，刚刚您也看到了，现在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与其我整天防这怕那的，不如就借着咱们村里人多势众，好吓唬吓唬那些作怪的人！”


    宋潮生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终究还是缓缓点头：“我支持你。”


    只是想要他为村里帮忙做事那是不可能的。


    夕阳的余晖照进饭馆，为一切镀上一层金色，苏婉音将手中的地址塞给苏国福，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


    王工一行人离开后的第三天，苏记饭馆后院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原本堆放杂物的角落被清理出来，新砌的灶台旁又添了一张宽大的旧木桌，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和晾晒中的山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酱香和淡淡的菌类气息，与厨房里飘出的食物香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富有生机的氛围。


    苏婉音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粗布围裙，正站在木桌前，神情专注地调试着她的“苏氏秘制辣椒酱”，她面前摆着几个小碗，里面是不同配比的酱料样品，色泽从鲜红到暗红不等。


    虽然是交给了村里去做，但具体的配方苏国福还会推拒了，他也怕养大了村里那帮人的心思，只知道一味索取婉音而不懂得感恩，因此他只做个背书的，以他们村的名义卖这些酱料辣椒油，但不掺和进来。


    “婉音，歇会儿吧，都捣鼓一上午了。”春香婶端着一碗水走过来，看着苏婉音眼底的青色，心疼地劝道。


    苏婉音接过碗喝了一口，目光却没离开那些酱料：“春香婶，您尝尝这个，我多加了一点咱们本地产的野山椒和花椒粉，感觉香气更霸道些，不知道南边人能不能接受。”她递过一个小勺。


    春香婶尝了尝，被辣得吸了口气，随即点头：“够劲儿！这香味也足，我看行。”


    “还是要多试几种。”苏婉音很谨慎，“王科长那边是正规食品公司，要求肯定高，我们不能只靠运气，得拿出真正有竞争力的产品。”


    她拿起笔，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下刚才的配方和感受，这个小本子是她最近才开始用的，专门记录各种食材特性、配方调整和市场想法。


    下午，饭馆照常营业，凉拌菜和新增的几样小炒依旧受欢迎，但苏婉音能感觉到，一些熟客看她的眼神多了些别的东西，有好奇，有羡慕，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听说了吗？苏老板要跟广州的大公司做生意了！”


    “真的假的？一个卖包子的，能跟人家大公司搭上线？”


    “千真万确！那天工商局的人都来了，结果人家广州来的大干部一句话就给摆平了！”


    “了不得啊……这苏婉音，怕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类似的议论，偶尔会飘进苏婉音的耳朵里，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明白，刘二嫂虽然暂时消停了，但流言蜚语并未停止，甚至因为王科长的介入，让她在众人眼中变得更加“特殊”，也更容易被推到风口浪尖。


    快打烊时，宋潮生回来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吃饭，而是径直走到后院，看着新增的“工作台”和那些酱料样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这就开始准备了？”他拿起一小罐辣椒酱，打开闻了闻。


    “嗯。”苏婉音点点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机会来了，总不能空着手接，得尽快把样品弄出来寄过去好趁热打铁。”


    宋潮生放下罐子，看着她：“需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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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婉音心里一暖，宋潮生从不问她“行不行”、“能不能成”，而是直接问“需要什么”，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在这个时刻显得尤为珍贵。


    “眼下倒还好，就是地方有点转不开了。”苏婉音环顾了一下略显拥挤的后院，“而且这些东西味道大，怕影响前面客人吃饭，我在想，是不是该找个专门的地方来做这些。”


    原本是打算盘下隔壁杂货铺的门面的，但是不知道谁下手那么快，等她拿着钱去问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家拿下了，这样一来，她想扩大店面的想法只得暂时放一放，但是现在又多了这门生意，迫不得已得找个宽敞点儿的地儿了。


    闻言宋潮生沉吟片刻：“公社后面有个废弃的旧仓库，面积不大，但收拾一下应该能用，位置偏，不怕扰民，租金也便宜，我明天去帮你问问。”


    “真的？那太好了！”苏婉音眼睛一亮，有个独立的空间，她就能放开手脚了。


    “不过，”宋潮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婉音，有件事你得心里有数。”


    “什么？”


    “你跟广州那边合作的消息，已经在镇上悄悄传开了，树大招风，以后盯着你的人会更多，工商局那边虽然暂时消停了，但难保不会有人再拿别的事做文章，个体户雇工、经营范围、卫生标准，这些都可能被人拿来说事。”


    苏婉音沉默了一下，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宋潮生会如此直白地提醒她。


    “我知道。”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从我决定要把东西卖到广州去的那天起，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以前只想着守着小店把小宝养大，现在……既然看到了更远的路，我就想试试能走多远，麻烦肯定会有，但我不会怕。”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夕阳的余晖落在她侧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这一刻，宋潮生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超越这个时代、这个环境的魄力。


    “好。”宋潮生点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你只管往前走，后面的事，有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像一块坚实的基石，稳稳地垫在了苏婉音的心底。


    第二天，苏婉音让春香婶多看顾店里，自己则拿着初步准备好的几款辣椒酱和卤料包样品，去了公社找宋潮生介绍的那处旧仓库。


    仓库确实很旧，墙上还有斑驳的标语痕迹，但空间足够，也还算结实，苏婉音在心里大致规划了一下哪里可以做操作间，哪里可以堆放原料，越看越满意。


    就在她仔细查看时，门外传来一个略带尖酸的声音：“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镇上的大能人苏老板吗？怎么，那小饭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开始琢磨这破仓库了？”


    苏婉音回头，看见刘二嫂揣着手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假笑，眼神里却全是讥讽。


    “刘二嫂。”苏婉音神色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听说你要跟广州人做生意了？真是了不得啊！”刘二嫂踱步进来，四下打量着，“不过苏老板，我可提醒你，这心气儿太高，小心摔得狠，那广州是啥地方？人家啥好东西没见过？能看得上你这点乡下玩意儿？别到时候东西寄过去，人家看不上，白白赔了邮费，还惹人笑话！”


    这话说得刻薄，句句都往人心窝子里戳，若是以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原主，恐怕早就被说得无地自容了，但现在的苏婉音可不怕这些，前世她什么没见过？她挤兑人的时候刘二嫂恐怕还没见人影子呢！


    她看着刘二嫂，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二嫂提醒，不过做生意嘛，有成有败都正常，就像二嫂家的包子铺，开业的时候不也红火过一阵子吗？现在虽然客人少了点，但只要肯用心琢磨，把包子馅调好点，皮擀薄点，总会好起来的。”


    她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关切，但话里的意思却像软刀子，精准地戳到了刘二嫂的痛处——她家包子铺生意确实大不如前了。


    刘二嫂的脸瞬间涨红了，指着苏婉音：“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婉音依旧微笑着，“就是觉得，大家做生意都不容易，与其操心别人能不能成，不如多想想自己该怎么把生意做好，二嫂，您说是不是？”


    刘二嫂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苏婉音一眼，甩手走了。


    看着刘二嫂气冲冲的背影，苏婉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她步子迈得越大，像刘二嫂这样的阻力和非议会越多。


    但没关系，只要她站的够高，自有人会为她“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