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萧在街道上漫步，细细回想着这一片早期困窘，日后却有所作为的人物。


    他手头上银钱有限，除去冒险的做法，暂时只能靠接济这类人以换取往后不菲的利息——正如桥头糖水铺子的掌柜。


    那掌柜的娘子搜刮家里银两跟着一位富商南下，以至于他和儿子难以度日不说，雇伙计的工钱也拿不出来。


    慕萧找到他时，掌柜的正愁到准备卖铺子。


    他一人白手起家，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实属不易，因此遭遇这种不幸后少有亲朋好友能帮衬。


    好在当他犹豫不决之际，慕萧给他提供了一笔银子以渡过难关。


    但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银子可以不还，不过慕萧要求他每月需交半成的利润作为息钱。


    放弃一切，还是替人挣钱，权衡利弊之下自然是后者更易于接受。


    毕竟多年心血难以割舍，而若是从其他人手上借钱，不被扒层皮便算不错了。


    铺子掌柜仔细了解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接受陆宁的帮助，如此便有了今日名声渐起的糖水铺子。


    旁边的陆宁还在琢磨那张薄薄的契书，对于慕萧把钱轻易借给他人的行为有些许不解。


    “怎么了？”慕萧问道。他记得这个年纪的陆宁似乎并不识字，而且一张契书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他就会按约定给钱了吗？”


    慕萧看了陆宁一眼，朝他解释道：“一式两份且双方都按了手印的契书是符合本朝律法的，即便告上公堂也是我们有理。若是不想这么麻烦，让他老实交钱的方法自然不少。”


    至于逼人“老实”的方法慕萧没有细说，但从他对赌坊的熟悉程度来看，不难想象会有些什么手段。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那自己……就在陆宁胡思乱想时，慕萧突然问道：“对了，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陆宁常年混迹于市井，对府城的了解肯定比慕萧更深些，因此慕萧便托他帮忙找安置阿姐的地方。


    平仲巷附近容易被慕志财发现，选个距离适中且安全有所保障的住所最为妥当。


    陆宁知道若是几个姑娘住在一块，有巡卫时常在附近查看肯定更安心些，但这种地方临近府衙，一个月的租金并不便宜。


    “还在找。”


    慕萧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这段时间他和陆宁已经陆续将被拐的姑娘悄悄送回家，少了闹腾的那几个，阿姐她们应该会轻松许多。


    不过，只能暂且委屈她在破庙里多待一阵子了。


    ……


    待到日暮时分，陆宁去饭馆买饭，顺便再帮慕萧和向平预订一份送往小院。


    慕萧则绕路回家，以免频繁被附近的人看见而引起慕志财的怀疑。


    如今小有规模的饭馆都会雇专门为人送饭的闲汉，只需付完定金知会一声，不用过多久，饭菜便能送到家中，如此方便的做法逐渐被人所依赖。


    而对于闲汉来说不过是跑腿的事，钱虽挣得不多，好歹能抵个菜钱。


    饭菜装好后，一闲汉提着两个三层的食盒前往预订的那户人家，等看到门口挂着的木牌，就知道没错了。


    他双手提了食盒不便敲门，只能略提高声音喊道：“客官，饭菜送来了，劳烦开个门。”


    不消片刻，院门打开，只见一个半大的小孩探出身来，他复述着哥哥说过的话，道：“一个时辰之后再过来取。”


    小孩手里还拿着十文钱，显然是闲汉跑腿的“打赏”。


    “好嘞。”闲汉正犹豫该怎么处理两个食盒，没想到小孩直接从他手上取走，顺便再将十文钱塞给他。


    三层的食盒不算轻，闲汉自己提过来也费了点力气，那小孩却轻松得像拿了两片羽毛。


    向平小脚一踹，门随即关上，把闲汉的视线隔绝在外。


    他走进堂屋，熟练地放下食盒开始布菜。


    这道菜哥哥上次夹得多，放他前面，哥哥爱吃鱼，也放他前面……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向平对慕萧的口味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他按自己的观察挑选出对方可能爱吃的菜，剩下的则准备自己包圆。


    “哥哥，吃饭！”


    “来了。”慕萧应声道。他放下近来的账本，在心里细细琢磨着日后该怎么安排。


    堂屋里的向平正乖巧等待着，见慕萧落座动筷了才敢吃饭。


    不过现在的他比刚来时好了许多，不会总问慕萧这个自己能不能吃，即便得到允许也还是带着长久养成的小心翼翼。


    直到慕萧对向平保证，自己的钱足够养活他，吃再多都不会将人随意抛弃。吃了“定心丸”的向平在慕萧的纵容里渐渐放开，成了如今这副自在的模样。


    只是——也自在不了太久了。


    慕萧想到不识字的陆宁和向平，准备让两个人尽早读书认字，否则连简单的契书都看不懂，不便于日后发展。


    吃饭吃得正香的向平毫无察觉，而隔壁的陆宁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安安看到哥哥这样，小声问道：“哥哥，怎么了？”


    “没事。”陆宁摇摇头，顺手给妹妹夹了块刺少的鱼肉。


    “哥哥也吃。”


    “好。”


    陆安安的脸色早已不见当初的苍白，还带着蜡黄的小脸终于长了点肉。


    虽然平时偶尔还会咳嗽几声，但有汤药养着，情况比以前好了很多。


    每当陆宁看到日渐恢复的妹妹，他都会庆幸自己那时答应了慕萧的邀请，否则哪里能过上如今的生活？


    不只是他，连带着原本艰难度日的石松青和姚卓也过得越来越好了，让人不禁怀疑究竟是虚幻的梦境还是虚假的骗局。


    ——


    “蓉蓉，走啦！”


    “马上马上！”楚蓉叼着她爹买回来的包子，背上小背篓径直冲出门外。


    看着着急忙慌的闺女，柳芙只来得及往她背篓里扔个小钱袋。有宋家夫妇在，自然不需要担心太多。


    楚蓉爬上驴车，朝宋兴安说道：“宋叔，我坐好了！”


    “好。”宋兴安拉动缰绳，继续往前去接田佑。


    近来梅子熟了，宋家夫妇便同果农说好去摘点梅子来泡酒，想到爱闹腾的三个小孩，干脆把他们也叫上，不说能帮忙摘多少，去玩玩也不错。


    将人接上后，驴车飞快地朝城外疾驰而去。


    虽说他们出门早，但午时天热，算下来能摘果子的时辰也没多久。


    清晨风凉，宋溪云背对着前面都能感受到那股舒爽。


    可惜杜女士不敢让她吹风，非得给宋溪云再披件褙子挡着，自己还坐在前面护住。


    “这次我们比谁摘得多。”楚蓉宣布道。


    田佑难得没有接话，只因前几天抓鱼输给了这丫头，一直在暗自“赌气”。


    三个人的小背篓是一块买的，到时谁多谁少一目了然。


    宋溪云对于他们的小游戏主打一个重在参与，输了不丢人，赢了也无所谓，过程快乐最重要。


    郊外路远，约莫是往来的人多，两边偶尔能看到几间卖茶水的铺子供行人歇脚。


    不得不说，古代没有被污染过的天空还是更好看些，连路边平平无奇的山野都带了几分诗意的滤镜。


    宋溪云盯着远处的山脉，有种想拿相机拍下来的冲动。


    事实上，她这样的念头冒出来过不止一次，可惜现实并不允许。如今美好的画面在胶卷上定格不了，只能靠记忆储存。


    ……


    要去的村子显然没有府城繁华，因此杜春兰特地多带了些零嘴给几个小孩吃。


    不过田佑自己也准备了一些，大家在路上边吃边喝，倒像是去踏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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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春兰看着笑得灿烂的宋溪云，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不多时，驴车在一户农家停下，主人家早已在门口等待着，热情地迎接完一行人之后便带他们去不远处的果园。


    毕竟时辰不等人，太阳愈晒愈刺眼，渐升的温度也会限制大家的发挥，让果子变得难以采摘。


    眼前这一大片绿色的“丛林”里，颗颗青梅挂在枝头树梢，只等有缘人将其摘下。


    杜春兰也没叮嘱太多，除了不让走太远以外一切随意，至于该怎么摘梅子倒不用多说，完好的洗净泡酒，有破损则自家吃掉，总归不会浪费。


    楚蓉拉着宋溪云和田佑先在原地站好，然后发令道：“跑！看谁摘得多！”


    剩下两个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可下一瞬却跑得飞快，各自去找自己觉得梅子多的地方尽快采摘。


    宋溪云缓了缓，停下后不由得笑出声。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玩过，感觉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无聊。


    现代的青梅有乒乓球大小，而这边的略小几圈，宋溪云顺手摘了颗尝尝味道，酸得差点要吐出来。


    不过多嚼几下的话倒也能咂摸出那一点点甜味。


    宋溪云被酸得杂念全消，现在只想着把背篓装满，然后成功拿到第一！


    这里的树估计有些年头，主干粗大，结的果子也大多在上方，像宋溪云现在的身高得爬到树上去摘才行。


    宋溪云摘了半天，也只装满背篓的三分之一左右，而她的手已经被扯得有点发疼了。


    于是她歇下来想了一会儿，尝试半旋着拧下来，这样果然轻松不少。


    茂密的果林里隐约能看到其他人的身影，只听楚蓉高声喊道：“小云！你摘多少了？”


    “还不到一半！”


    小姑娘看了看自己的背篓，又朝田佑问道：“冬瓜！冬瓜——你呢？”


    田佑离宋溪云更远些，她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看楚蓉继续摘果子去了，自己也把注意力放到周围的青梅身上。


    渐渐负重的背篓勒得肩膀难受，宋溪云干脆卸下，借着略轻的体重坐在树干上，边摘边往下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准头不行，总有那么三两颗会蹦出背筐掉在地上，到时还得去捡回来。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宋溪云一时摘得兴起，抬手用袖子抹了把汗后，又继续摘梅子去了。


    直到杜春兰在远处喊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装满的背篓不好背，宋溪云干脆抱着过去，到门口时只见楚蓉身前的背篓堪堪装满，而她则拿着一颗熟透的梅子在啃。


    宋溪云咽了咽口水，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咬的那颗，那酸爽，简直了！


    “蓉蓉，好吃吗？”


    楚蓉一边酸得小脸直皱，一边回道：“还好。”


    连田佑都没敢轻易尝试，他提醒道：“蓉蓉，别吃多了，小心牙酸。”


    楚蓉咬梅子的动作一顿，显然想起了上次因杨梅吃多后不愉快的经历。


    她吃完最后一点，转头把核扔掉假装没听到。


    果农家热情地招待了午饭，宋兴安一行人也顺便在院子里小憩一阵，等过了日头最大的那会，便继续去果园摘梅子。


    一筐筐青梅装好过秤，杜春兰同对方核算银钱，结清后载着满车的梅子和三个累坏了的小孩慢慢归家。


    大家都出了一身的汗，楚蓉嫌弃汗津津的田佑，自己却和宋溪云挨在一起，她突然问道：“最后我们谁赢了？”


    “冬瓜吧？”宋溪云迟疑着说道。


    她记得一开始就是田佑的背篓装得最满，后面光顾着累，倒没怎么关注了。


    小胖子把脚一翘，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那得意劲让杜春兰都忍不住大笑起来，欢乐声飘荡在带着暑意的旷野，是夏日里独有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