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一身暑热的梅子不能即刻拿来泡酒，得在阴凉的地方散去余热才好下坛。


    宋兴安夫妻俩把筐子暂时往灶房搬，省得明天再来回折腾。


    待收拾妥当，杜春兰从井里捞出昨天买回来的寒瓜切开。


    没有特地培育过的西瓜瓜皮比较厚，但里面的红瓤看着汁水很足，切开时还能听到脆脆的声响。


    杜春兰将最大的那一瓣递给宋溪云，自己拿了一瓣后，朝檐下歇息的宋兴安喊道：“老宋，吃瓜。”


    “来了。”


    杜春兰留出自家够吃的部分，剩下的则放到篮子里准备分给四邻。


    头几年见到的寒瓜才鞠球大小，如今这个头渐长，一家三口人吃完还有许多，夏季天热留不久，不如和其他人一块分了。


    “我去老田家一趟，云云，晚饭有什么想吃的？”


    田家面馆临着饭馆，正好可以顺道去买饭菜回来吃。


    宋溪云不挑，这个城市的人似乎很乐意在吃食上费心思，从食材到烹饪方式都有各种花样，基本上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口味，因此在吃的方面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不过天气也影响着胃口，她想了想，说道：“想吃凉拌黄瓜。”


    切成丝的黄瓜放糖放醋，拌好后在装了碎冰的木桶里冰镇，既凉爽又开胃，很受人喜欢。


    只是宋溪云目前没有看到过白醋，因此清爽的黄瓜上淋着玫瑰红色的米醋确实有点挑战眼睛。


    “行。”杜春兰挎上篮子，对宋兴安说道：“老宋，赶紧生火烧水，待会吃完饭正好洗漱。”


    宋兴安正在啃瓜，听闻只好闷声应下。


    天热的时候少有人愿意在灶台前烧火，好在吃喝能在各个食店解决，烧水时的热浪忍忍便过去了。


    ……


    作为尊老爱幼的幼，宋溪云享有第一个洗澡的权利，她从浴房出来后，杜春兰正好拿着一罐药膏到她房间里来。


    “云云，身上有没有哪里痒？快拿这个药膏涂一涂。”


    之前都不觉得，宋溪云洗澡的时候确实发现身上长了好几个小包，现在已经隐隐泛痒了。


    “这里。”她挽起衣袖和裤腿，向杜春兰展示道。


    小孩子白嫩的肌肤上长了好几个红点，杜春兰早有预料，随即打开罐子给她抹药。


    宋溪云有些不自在，立马说道：“娘，我自己来。”


    杜春兰也不强求，将药膏放到她手里，说道：“好，那你自己来，背上有没有？涂不到记得叫娘来给你涂。”


    “没有。”宋溪云连忙摇头。


    入夏之后，家里一直都会点驱蚊的熏香，睡觉时有蚊帐护着，就算她出去玩也会带着香囊，因此宋溪云身上很少长包。


    没想到不过是去了一趟村里的果园，就被咬成这个样子。


    药膏冰冰凉凉，涂完后确实舒服不少。


    宋溪云照旧锻炼了一会，在满天的星光下渐渐入睡。


    ……


    “泥人木雕拨浪鼓，小孩快来数一数……”走街串巷的货郎开口叫卖着，手里的拨浪鼓晃了一会，又换成陶埙吹出首小调。


    宋溪云在不算安静的环境里慢慢睁开眼，她翻了个身，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随后开始每天必做的晨练运动。


    院子里传来宋兴安夫妻俩的絮叨声，宋溪云推门一看，原来是在洗梅子泡酒。


    杜春兰转头朝她道：“起了？锅里正温着粥和鸡蛋呢，快去洗漱。”


    “好。”


    宋溪云吃完早饭，顺手把自己的碗洗了。


    没有任何添加剂的洗碗水直接往菜地里倒，还不用担心污水处理问题。


    家里的碗多数时候是宋兴安洗，但杜春兰没说留着让他来，显然是乐于看到这种变化。


    算算日子，她家云云也快十岁了，是该帮家里干点活的年纪。


    宋溪云今天没有活动，于是凑到杜春兰身边看能不能帮忙。


    大木盆里浮着一颗颗已经除去果蒂的好果子，杜春兰认真地搓洗干净，甩了甩水往另一个木盆里扔。


    宋溪云也学着她那样，不过九岁的小孩手小，只能慢慢来。


    装满的木盆被搬到屋里，宋溪云问道：“不泡酒吗？”


    “青梅要在盐水里泡一个时辰，不然酒的味道不好。”宋兴安朝她解释道。


    宋家没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宋兴安和杜春兰只有一个女儿，酿酒的手艺自然是传给宋溪云。


    不过宋兴安并不强求，总归他还年轻，等云云到了适合的年纪，再招个上门女婿学酿酒也不迟。


    浸泡好的梅子沥水后晾干，宋兴安将手洗净，按一层梅子一层冰糖来装坛，待到九分满的位置，就可以倒酒密封了。


    小坛的果酒不算重，放在木架上能节省点空间，宋兴安拿提前备好的竹片写下年份，等待来岁再开启。


    ……


    雨点砸在水面上，渐渐笼起一层水雾。


    落雨的淮邗城好似变了副模样，但在雨雾的笼罩下，街头巷尾的热闹却丝毫未减。


    “娘，我出门了。”宋溪云拿着把油纸伞，朝屋檐下的杜春兰说道。


    随着和宋家夫妻相处的时间越久，她和对方之间的关系也更融洽，不像最开始时那么生硬。


    比如出门报备和偶尔撒娇这种事，宋溪云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


    杜春兰见她换上了草鞋，腰间也挂着荷包，点头道：“好，仔细看脚下的路，别溅得一身湿。”


    “知道了。”


    宋溪云撑开伞，慢慢朝雨幕中走去。


    古代的油纸伞和现代伞差不多，因为主体是木头和竹子做的，拿起来比较重，撑久了容易手酸，宋溪云只好架在肩膀上挡雨。


    宽大的伞面将她笼罩住，除了头顶噼里啪啦的雨声，耳边好像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路中间偶尔跑过一辆驴车，撑着伞的行人在两旁漫步，各色的伞面宛若一条流动花河。


    航拍出来的照片应该效果不错，宋溪云胡乱想着。


    街道上的雨水顺着地势朝某一处汇集，形成了一小条“河流”。


    宋溪云避开水深的地方，慢慢沿街随意散步。


    在家听雨固然令人享受，但如今的她更想出门看看眼前存在的一切。


    乌云密布的天空、风雨中摇摆的杨柳、飞速掠过的鸟雀，乃至脚下溅起的水珠，种种事物都能提醒自己——她切实的活着。


    陌生的世界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宋溪云刚来的时候宛若一叶浮萍，找不到可以固定的锚点，现在生活得久了，终于可以向下长出扎稳的根。


    ——


    昨夜又下了场大雨，郊外的泥路还算平坦，不至于陷入坑里走不动道。


    陆宁驾着驴车，小心地朝城内驶去。


    他身后坐着慕箫姐弟俩和那几位姑娘，为了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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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免被熟人看到，还借了辆带车厢的驴车。


    粮食和其他能用的杂物已经提前搬到住的地方了，因此姑娘们身上只带着个装了衣物的包袱。


    四个人在山里呆了许久，不免对繁华的府城有些怀念，一个个偷偷掀开帘子朝外面看。


    慕雨倒没有玩乐的心思，她搂着慕箫的肩膀，生怕自己被慕志财注意到。


    虽然慕萧再三和她保证过，住处离平仲巷很远，不会和慕志财轻易碰上，但十多年的恐惧并非短日可以消糜，因此慕雨还是会有些不安。


    慕箫清楚阿姐所惧怕的事，只不过旁人再多的安慰也是徒劳，要想彻底摆脱慕志财带来的影响，还得靠阿姐自己。


    驴车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家小院门口停下。


    陆宁得找个地方将驴车停放好，慕萧便先带着几人进屋。


    小院修缮之后还是略显破旧，但因靠近府衙，城中巡卫的家人大多住在这附近，至少慕雨几人的安全不用太过于担心。


    而且租金不高，慕雨若是询问起来，慕萧也好应付。


    开锁推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井下方的那一株石榴树，茂盛的枝叶里缀着几朵榴花，等到秋日，约莫能摘几个石榴来吃。


    小院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五间屋子足够四个人住，这种事不用慕萧安排，她们各自商量便好，因此他没有过多介绍，只将钥匙交给慕雨。


    其他事情早已在来之前便交代清楚了，租金由慕萧垫付，其他三个人眼下先安心过日子，以后再慢慢将一半的租金补上。


    暮雨大致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需要再添置的东西，她选好自己住的房间后，拉着慕萧说道：“阿萧，你先好好帮陆宁干活，等阿姐挣钱了，咱们再好好报答人家。”


    “好。”慕萧无奈应下。


    为了减少阿姐的怀疑，他将事情都安在了陆宁头上，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毕竟在慕雨看来，她和弟弟不过才分开十天不到，虽说经历过这种事情后有所成长是必然的，但“成长”得太快也会惹人猜忌，即便是关系最为亲近的家人。


    ……


    慕萧和陆宁没待太久，确认一切妥当后离开小院，将地方留给几位姑娘。


    大家也算是共患难一场，被卖的姑娘有家不能回，若没有其他变故，这里便是她们往后的家了。


    年纪最大的苏半夏将人喊到堂屋里，说道：“咱们暂时没有别的门路，先好好做绣活挣点铜板，其他的再慢慢想办法。”


    “我和燕子不怕被人看见，要出门的事就交给我们两个，小雨和小桃在家里管其他的，怎么样？”


    “可以。”慕雨最先应道。


    另外两个姑娘没有意见，也跟在后面点头。


    苏半夏和李燕是村里的姑娘，家人蜗居在小村庄，很少会来府城折腾一趟，慕雨不必说，一旁的方桃也是府城姑娘，万一碰到了熟人，难免会惹出事端，不如干脆不出门，等时日一长，自然没人会记得了。


    方桃虚虚坐在椅子边沿，缩着身子说道：“但是只做绣活也不行，柴火、水、倾脚夫收粪水，这些都得花钱，你们出去的时候记得看看附近的铺子里有没有招人的活计，挣的工钱比卖帕子高些。”


    “好。”苏半夏识字不多，但简单的招工应该能看懂。


    大家稍微收拾了一番，开始着手准备她们在“新家”的第一顿饭，迎接往后未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