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跨越了时空，无视了法则。


    好比九天之上的神祇，偶然瞥见了尘埃中一只正试图窥探天机的蝼蚁，随意地，降下了一缕神罚。


    苏辰的神魂，在那一瞬间，几乎要被那一眼中蕴含的无上意志，彻底碾成齑粉。


    若非《太上阴阳经》自行运转，一丝阴阳道力护住了他的神魂本源，此刻的他，恐怕早已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


    “仙使。”


    秦诗韵扶着苏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她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股刚刚才平复下去的滔天恨意，此刻又混合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疯狂燃烧起来。


    敌人，甚至都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存在。


    他就那么高高在上地坐在宗主殿内，将整个青玄宗，都当成了他的棋盘，将所有弟子，都视作了他掌中的玩物。


    而她的父亲，那个她曾经最敬爱的人，正像一条最卑微的狗，跪伏在那人的脚下。


    何其讽刺。


    何其可悲。


    “他不是仙使。”


    苏辰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声音沙哑地说道。


    秦诗韵一怔。


    “他给我的感觉，与阴阳道门中那个老怪物留下的意志，截然不同。”


    苏辰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


    “那个老怪物，即便只剩一缕残魂，其力量本质，依旧是此界法则的延伸，是‘灵’的极致。”


    “但刚才那个人……”


    苏辰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他更像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生命。”


    “他看我那一眼，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却好像直接从规则层面上，对我进行了抹杀。”


    “此界的天地法则，在他面前，仿若无物。”


    秦诗韵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超越法则的存在。


    这还怎么打？


    他们赖以生存的灵力，他们引以为傲的道法，在那种存在面前，恐怕就跟孩童的玩闹，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还有机会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茫然。


    “有。”


    苏辰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缓缓推开秦诗韵的手，重新站直了身体，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燃烧起一股让秦诗韵都感到心悸的，近乎疯狂的战意。


    “他越是强大，越是视此界为无物，就越是自负。”


    “而自负，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却不知道，一个疯子，随时可以掀翻他的棋盘。”


    苏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


    “他既然早就到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让秦天宣布举办宗门大比？”


    他不等秦诗韵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


    “因为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收割此界气运最浓厚，体质最特殊的天才。”


    “这说明，即便是他，也受到某种规则的制约，不能随意地，对这个‘牧场’里的生灵，进行无差别屠杀。”


    “他需要‘祭品’，而且是心甘情愿走上祭坛的‘祭品’。”


    秦诗韵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苏辰的意思。


    “宗门大比的魁首，那个‘随仙使同游上界’的资格，就是他抛出来的，最完美的诱饵。”


    “没错。”


    苏辰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他想看一场戏，一场蝼蚁为了争夺那个虚假希望，而自相残杀的戏。”


    “那我们就，演给他看。”


    “而且，要演一场大的。”


    苏辰转过身，看向密室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因为两人的对话和那恐怖的气息，而吓得不敢动弹的姚千机。


    “千机。”


    “啊？苏，苏师兄，我在。”


    姚千机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我需要你，在一个月之内，将青玄宗的护山大阵，给我摸透。”


    苏辰丢过去一枚玉简。


    “这里面，是我从一处上古遗迹中得到的阵道总纲，应该对你有用。”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月后，我要的，不是大阵的掌控权，而是……它的自毁权限。”


    姚千机接过玉简，听到苏辰最后一句话，吓得手一抖，玉简差点掉在地上。


    自毁护山大阵？


    那可是青玄宗的根基。


    苏师兄这是疯了吗？


    “有问题吗？”


    苏辰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没，没有。”


    姚千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疯子。


    他今天才算真正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跟着这样的疯子，他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


    “很好。”


    苏辰点了点头，又看向秦诗韵。


    “我需要你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谁？”


    “林莽。”


    苏辰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宗门大比提前，不限身份，这意味着，外门弟子，也有了登上舞台的机会。”


    “以林莽的炼体天赋，再加上我给他的功法，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成为一头，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横冲直撞的猛虎。”


    “我需要这头猛虎，去把水搅浑。”


    “他越是引人注目，我们，就越是安全。”


    秦诗韵瞬间明白了苏辰的用意。


    林莽，是他们推到明面上的第一枚棋子，用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那你呢？”


    秦诗韵问道。


    她发现，苏辰已经为所有人都安排好了任务，唯独没有说他自己。


    “我？”


    苏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森然与狂傲。


    “我去丹阁，会一会那位，丹阁大长老。”


    秦诗韵的瞳孔，骤然一缩。


    楚风刚刚才被苏辰废掉，现在就去找丹阁大长老，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疯了？”


    “我不仅要去找他，我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地，为我炼丹。”


    苏辰扔下这句让秦诗韵和姚千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话，便不再解释，径直推开石门，走了出去。


    丹阁。


    当苏辰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大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丝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知道，楚风被打成了猪头，被他师尊丹阁大长老接走了。


    以大长老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死定了。


    然而，苏辰却好似没事人一般，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了丹阁的任务发布处。


    负责发布任务的，是一名执事。


    他看见苏辰，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态度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苏，苏师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要发布一个任务。”


    苏辰声音平淡。


    “悬赏一种丹方。”


    说着，他便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兽皮，推到了那名执事的面前。


    执事低头看去，只见兽皮之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


    “逆尘丹。”


    执事瞳孔一缩，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逆尘丹，他听说过。


    这是一种上古丹方，据说有逆反先天，重塑根骨的奇效，可以让一名资质平庸的修士，脱胎换骨。


    但此丹方早已失传，而且，就算有丹方，其炼制条件也苛刻到了极点，非炼丹宗师，不可染指。


    这个苏辰，悬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想做什么？


    “苏师兄，这逆尘丹的丹方，早已失传千年，恐怕……”


    执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我知道。”


    苏辰打断了他。


    “我不仅要悬赏丹方，我还要指明，这个任务，只有一个人能接。”


    “谁？”


    “丹阁大长老，陈玄。”


    苏辰的声音不大，却好比一块巨石，砸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整个丹阁，刹那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看疯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苏辰。


    狂。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打了人家的徒弟，不躲起来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指名道姓地，给人家师尊发布任务？


    这是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当着整个宗门的面，在打丹阁大长老的脸。


    那名执事，更是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手中的笔都差点掉在地上。


    “苏师兄，您，您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苏辰的目光，缓缓扫过他。


    那执事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颤抖着手，将那份指名道姓的任务，挂在了任务墙最显眼的位置。


    也就在任务挂上去的刹那，一股恐怖的，带着灼热丹火气息的威压，好比火山爆发，从丹阁的顶楼，轰然降临。


    “竖子，安敢辱我。”


    一个苍老，却充满了无尽怒火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丹阁。


    下一刻，一道身穿赤红色丹师袍，须发皆张的老者身影，便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正是丹阁大长老，陈玄。


    他的一双眼，好似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在了苏辰的身上，那毫不掩饰的磅礴杀意，几乎要将空气，都彻底点燃。


    “就是你，废了我徒儿？”


    面对一名金丹后期强者的滔天怒火，苏辰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甚至连头都未回，只是淡淡地说道。


    “你若是指那条叫楚风的狗，不错，是我。”


    “好，很好。”


    陈玄怒极反笑。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今天，老夫便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掌拍出。


    一只完全由赤红色丹火凝聚而成的火焰巨掌，带着焚山煮海的恐怖威势，朝着苏辰的后心，狠狠印了下去。


    然而，就在那火焰巨掌即将落下的瞬间。


    苏辰却是缓缓转过身，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枚漆黑如墨，不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奇异丹药。


    他没有去看那从天而降的火焰巨掌，只是将那枚丹药，举到了陈玄的面前，声音平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蚀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