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泪。


    那是道心破碎后，从神魂深处淌出的血。


    记忆的画面，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冰冷，还要残忍。


    温和的笑容，慈爱的话语，背后却是将亲生女儿推入深渊的黑手。


    所谓的玄阴绝脉，所谓的天生体质，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场用父爱做伪装的，长达十几年的献祭仪式。


    轰。


    秦诗韵体内，那颗刚刚凝聚成型，光华璀璨的半金半银道丹，其上流转的道纹，在这一刻猛然一滞。


    一股至阴至寒，却又充满了毁灭与暴戾气息的能量，从她体内疯狂爆发，不受控制地要将这方密室，连同她自己，一起拖入永恒的冰寂。


    她的信念，崩塌了。


    支撑她一路走来的世界，在这一刻，被那个她最敬爱的男人，亲手撕得粉碎。


    “静心。”


    苏辰的神念，好比暮鼓晨钟，带着《太上阴阳经》那股中正平和的浩瀚道韵，直接在秦詩韵即将被仇恨与绝望淹没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他没有收手，反而加大了体内至阳道力的输出。


    那股纯粹，霸道，却又带着一丝创生气息的金色能量，通过两人紧密相连的手掌，强行涌入秦诗韵即将暴走的经脉，镇压那股失控的玄阴寒气。


    苏辰的脸色，也随之微微一白。


    他很清楚，此刻的秦诗韵，正处在最危险的边缘。


    心魔入侵，道基崩溃，稍有不慎，便是修为尽废，身死道消的下场。


    而他们两人，因《太上阴阳经》早已气机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若完了，他也活不成。


    “为什么？”


    秦诗韵睁着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苏辰，声音沙哑得好似破旧的风箱。


    她不是在问苏辰，她是在问这该死的天道，在问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他骗了我。”


    “他骗了我的一切。”


    哀莫大于心死。


    那股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将她的神魂彻底冻结。


    “那就杀了他。”


    苏辰的声音，没有半分安慰，却好比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了秦诗韵麻木的心脏。


    “用他最引以为傲的‘仙缘’，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将他亲手送入地狱。”


    “用他的血，来洗刷你身上背负的谎言。”


    “用他的头颅，来祭奠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苏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将秦诗韵心中的绝望，一点一点，全部敲碎，然后锻造成了最刻骨，最锋利的仇恨。


    是啊。


    哭有什么用？


    绝望，又有什么用？


    唯有，血债血偿。


    嗡。


    秦诗韵身上那股暴戾的寒气，开始缓缓收敛。


    那颗原本光芒暗淡，甚至出现裂纹的道丹，在她那股滔天恨意的浇灌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以一种更加决绝，更加霸道的方式，重新开始疯狂运转。


    她眼中的血泪，渐渐干涸。


    如果说之前的秦诗韵是一座冰山，那么此刻的她，就是一座随时准备喷发，将整个天地都彻底埋葬的，极寒地狱下的活火山。


    苏辰心中微定，引导着两人体内的阴阳道力，走完最后一个周天。


    轰然一声。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完美交融的恐怖气息，彻底稳固下来。


    金丹初期。


    而且，是根基雄浑到了一个匪夷所思地步的，太上道丹。


    两人同时收功，缓缓睁开了双眼。


    整个密室，在他们睁眼的刹那，似乎都随之明亮了一分。


    他们的五感，神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能隐隐约约，感知到这方天地之间，那一根根束缚着众生的，无形的法则锁链。


    也正因为看得更清，他们才更能感受到，这座“灵囚界”那令人窒息的，无处不在的压抑。


    “宗门大比，我要第一个，挑战他。”


    秦诗韵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苏辰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青玄宗宗主，秦天。


    “不。”


    苏辰摇了摇头。


    秦诗韵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机。


    “你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


    “他能坐上宗主之位，心机手段，修为实力，都绝非楚风之流可比。”


    苏辰的声音，同样冷静。


    “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站着的是上界仙使。”


    “在大比魁首的归属尘埃落定之前，他是最安全的，谁动他，谁就是与仙使为敌，与整个青玄宗为敌。”


    秦诗韵沉默了。


    她知道，苏辰说的是事实。


    即便她现在恨不得将秦天碎尸万段，可理智告诉她，现在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们当做功绩，献给所谓的仙使？”


    秦诗韵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当然不。”


    苏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猎人，有时候也会变成猎物。”


    “他想把我们当成踏脚石，就要做好被我们，连人带天，一起掀翻的准备。”


    苏辰一边说着，一边将心神，沉入了丹田之内。


    天机卷轴，依旧是一副黯淡无光，本源大损的模样。


    但随着苏辰踏入金丹，他对其的掌控力，也水涨船高。


    “消耗剩余全部本源。”


    “推演，秦天。”


    苏辰在心中，下达了指令。


    他必须要知道，这位深不可测的青玄宗宗主，究竟还藏着多少底牌。


    嗡。


    天机卷轴的表面，最后仅存的一丝金光，猛然亮起，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几乎变得与一块凡铁无异。


    一行行模糊的金色篆文，在苏辰的识海中，艰难地浮现。


    【姓名：秦天】


    【身份：青玄宗宗主，“神殿”在灵囚界的“引路人”之一】


    【修为：元婴初期（？？）】


    【功法：青玄问仙诀，神殿秘法《牵丝引魂术》】


    【命格：飞升之相（伪）】


    【近期机缘：于宗门大比之上，将本纪元“道门之匙”献祭于神使，换取“飞升”资格……】


    当看到“引路人”这三个字时，苏辰的瞳孔，便骤然一缩。


    而当他看到修为那一栏，元婴初期后面那三个血红色的问号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天机卷轴，竟然看不透他的真实修为。


    这说明，秦天的实力，已经超出了卷轴目前所能推演的极限。


    他隐藏得太深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苏辰感到震惊的。


    就在那一行行金色篆文即将消散的瞬间，天机卷轴似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强行将一幅画面，烙印在了苏辰的脑海之中。


    那是一座更加恢弘，更加威严的大殿，正是青玄宗的宗主殿。


    秦天，那个在外人面前威严深重，仙风道骨的男人，此刻正无比恭敬地，跪伏在一个人的脚下。


    那是一个身穿白袍，面容俊美到近乎妖异的年轻男子。


    男子坐于宗主宝座之上，手中正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仿若由星光凝聚而成的奇异棋子，他的眼神，淡漠，高傲，好似神龙在俯瞰地上的蝼蚁。


    他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给了苏辰一种比面对整片天地还要恐怖的，无法言喻的窒息感。


    就在此时，那妖异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窥探，他竟然缓缓抬起头，隔着无尽的时空，朝着苏辰的方向，看了一眼。


    轰。


    苏辰的神魂，好似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


    “怎么了？”


    秦诗韵脸色一变，连忙扶住他。


    苏辰摆了摆手，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眼神却凝重到了极点。


    “我们，都小看他了。”


    “秦天，根本不是在等仙使降临。”


    “那个所谓的仙使，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