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台内，一位身着素白衣衫披着大红色裘绒的女子正翻阅着账册，甲上朱蔻滑过纸上墨字时，渲出艳染的美。


    她长得极美。


    明眸皓齿，容貌端丽，额间有一朵淡淡的红梅印记。


    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不经意抬眸时，眼波流转中那抹柔情，仿佛能把人的魂给勾了去。


    就是那股遮不住的骚味，乃唯一败笔。


    清新符再次贴上的那一刻，殷颜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巷妖也就只有这点不好，无论他物以多强的法术遮盖本身体味，她还是能闻得出来，兴许是封棺太多，给她训得跟狗鼻子一样灵。


    殷颜看得怔怔出神间，丝毫未注意那掌柜已然走到了她面前。


    “姑娘，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掌柜柔声轻问，眸中审视不减。


    她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掌柜姐姐长得实在是好看，我竟……竟看得出了神，真是十分抱歉，这红色的裘绒也极配姐姐，不知从哪处买的，我也想去看看。”


    一口一个姐姐，把掌柜哄得喜笑颜开。


    “隔间就有，昨日姑娘未能看全，今日倒可细瞧几番呢。”她热情地拉着殷颜往隔间处走。


    “姑娘若有什么吩咐，让她们做即可。我先去忙别的事情了，姑娘请自便。”掌柜指了指隔间内站着的几个姑娘，嘱咐几句后便离开了。


    偶然，殷颜听见有住客退房时唤她“风掌柜。”


    玄修默默地跟了进来。


    “师兄，这件裘绒如何？”殷颜随手拿起一件裘绒，表面询问意见，私下暗暗传音。


    “可有神族气息？”


    玄修摇摇头：“颜色太俗。”


    殷颜又拿起一件浅红色的，“这件呢？”


    “纹理太丑。”


    接着她又摸上了一件粉红色的，“这件总该喜欢的了吧。”


    玄修嫌弃地推开：“品味太差。”


    殷颜暗自叹了口气，再这么找下去，免不了要被她们发现意图。


    于各式各样的裘绒间寻找与那日头颅出现时，裘绒展现的神族气息有如大海捞针。


    但是这掌柜不简单，证明此处必有不简单之物跟随。


    她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两件灰扑扑的裘绒身上。


    有两件绣着凤凰图案的红色裘绒被塞在精美的裘绒之下，表面灰扑，似是许久没人动过了。


    殷颜刚踮脚欲把它摘下，隔间的姑娘立刻走过来阻拦。


    “姑娘且慢，这件裘绒已有人定制了，若是姑娘也喜欢这个款式，可登记一下，过两日给您送过去。”


    经她提醒，殷颜这才看到，裘绒上方确实悬挂了一个木牌，字迹模糊，依稀只能看到公子二字，其他裘绒也有些挂了牌子。


    牌子高悬于灯下位置，不细瞧还真发现不了。


    玄修接过姑娘手中的册子，迅速签下落款，“烦请姑娘帮我们准备两件，请问尺寸应在何处度量？”


    “公子，姑娘，这边请。”


    他们跟着领头的姑娘，从暖玉居后门绕了小段路来到一裁缝铺内，铺中装饰极简，只有一两件红裘绒挂于架上，桌案上还有未裁好的兽皮。


    “风婆婆，有客人来量身。”


    里间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混着咚咚咚的物件击地声音。


    半刻后，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慢慢走出，她熟练地从柜中摸出一把卷尺，笑眯眯地朝着来人招呼道：“客官，请来这边。”


    见她行动不便，殷颜迅速将她扶住。


    “风婆婆，要不我自己来吧，您在旁边看着就好。”殷颜总觉得她年纪如此之大还要讨生活，甚是于心不忍。


    风婆婆慈祥地笑了下：“无妨，我来就好。我做衣裳几十年，只有我亲自量过的身，我才放心，姑娘莫怪。”


    原是个有原则的手艺人，殷颜也不好再多劝。


    量身不过一点时间，风婆婆却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话。


    “姑娘身形极好，就是太瘦了，姑娘还是要多吃些。”


    “姑娘是从南方来的吧，北地严寒，姑娘的身子骨是否有些难适应？我到时候给姑娘做软透些，说不定南方的冬日也能穿上呢。”


    “瞧着姑娘年纪不大，可有婚配？外头那位是你的夫君吗？”


    殷颜害羞地笑了下，“不是，他是我的师兄。”


    “师兄啊……”风婆婆温柔地笑了下，颇有不信之意，“若姑娘长居此地，老身可为你介绍上一个两年轻公子，也是极好的小郎君呢。”


    待玄修量身时，殷颜偷偷地闻了下架子上的两件裘绒，皆没有神族的气息。


    看来此地，当真没有古怪。


    不过玄修出来时，神情倒是挺古怪的，涨了个大红脸。


    离开时，他还特意避开了风婆婆的目光。


    他这般反应引得殷颜十分好奇。


    “怎么了？方才量身时发生何事了？”


    “没事。”


    殷颜穷追不舍：“莫不是，她也跟你说要介绍姑娘给你了？”


    玄修的脚步停了。


    他定定地看着殷颜，生气地问道：“也？她说要给你介绍公子吗？”


    坏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殷颜心虚地别过脸去，望着天胡诌一通，“没有啊，我这不是猜测嘛，话本上都说爱八卦的长辈喜欢乱点鸳鸯谱，我这不是猜猜，猜猜而已。”


    趁玄修没接上下一句，殷颜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忽然她眼尖地瞥见了玄修微微凌乱的衣襟，大胆问道：“你这衣服像是重新整理过的，方才量身需要脱衣吗？”


    玄修未答，抬起脚便疾步离开。


    速度快到殷颜和暖玉居的姑娘差点追不上。


    难道猜中了？


    她偷偷向姑娘打探消息：“这里的量身，男子都需脱衣吗？”


    姑娘刻意压低声音回道：“一般是不用的，除非……除非他的身形极好，风婆婆可能会要求脱衣量身，毕竟比对过才知衣裳裁剪哪处需精细些。”


    “噗”的一声，殷颜没憋住笑。


    原来风婆婆竟是个老色鬼！


    姑娘补充道：“风婆婆手艺极好，经她量身裁出的衣裳十分好看，就是这手艺无人传承了。她虽无一儿半女，却也喜欢与客人逗趣，还望姑娘莫怪。”


    殷颜无所谓道：“不会不会，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无人传承了。”


    想来，方才风婆婆与她说那么多，也是因为心中寂寥吧。


    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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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消息，殷颜快步追上玄修，“你怎的如此小气，不过是被一老婆婆摸两下看两下，就如此生气？”


    玄修转头看着她，正经道：“我的身体只能许你一人上下其手，别人都不许。”


    殷颜一下子愣在当场。


    口中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黏糊糊的，挤不出一个字来。


    心里是暗爽的，但她不想让玄修过于得意，于是嘴硬道：“但……但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到能让我上下其手的地步啊！”


    说完便笑着逃窜掉。


    情意绵绵的氛围被完全破坏掉，玄修咬牙切齿地追上去：“殷颜！你个煞风景的！”


    两人跑至暖玉居前，正巧看到掌柜在送客。


    “多谢风掌柜，您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这东西太过贵重，我们还是要不得。烦请掌柜拿回去吧。”蓝衣男子正推拒着手上的东西。


    “既是在我这结的缘分，自然也要将这东西一并带走，就当作你们成亲的贺礼，若是还我，那可是不吉利的，还是收下吧。”


    蓝衣男子多番道谢后还是收下了。


    他手上拿的裘绒正巧是殷颜方才没有摸到的那件，他还交还了一块木牌，上面除了姓名外还刻着生辰八字。


    殷颜迅速地记住了他的容貌。


    正欲转身离开，风掌柜叫住了他们。


    “姑娘，公子，可量身好了？”


    殷颜再度与她对视，迎上她那双魅惑的眼睛时，想张嘴说话，却发现似有晕眩感传来。


    完了，两个时辰是不是快要到了。


    玄修及时握住她的手，礼貌应道：“已经量完身了，烦请掌柜帮我们挑两件上好的料子，样式就是今日所选的样式，做好后送到房间即可，我们先回去了。”


    “等等，”掌柜拦在他们面前，“公子与姑娘还未曾挑牌，来看下牌子吧，做好的裘绒需于壁间驱驱气味才能交予你们，悬挂期间需挂牌认主，你们还未曾挑选木牌呢。”


    玄修淡淡地应了声。


    掌柜从账台处拿出一匣子木牌，并一一介绍：“阴沉木牌，松木牌，杉木牌，梓木牌……选择完木牌后，可相挂一处，也可分开悬挂。”


    木牌周围，飘着几缕似有似无的烟气，应是这掌柜没遮掩完全。


    她推了推账台处摆着的一块大木牌，“在本店购买的裘绒，除了可悬挂此处外，还可悬挂南街鸳鸯巷的红鸾堂，用以招妻招夫，公子和姑娘也可一并挑选悬挂位置。”


    自听到木牌的材质后，殷颜就已经觉得诡异。


    这些平常都是制棺木才用的木材怎会使用在此等售卖生意上？


    后头听到的招妻招夫……诡异中显得有些奇趣。


    她刚抬头想说话，看到掌柜眼睛的那一刻又开始晕了，玄修把她圈在怀里，冷静道：“我们的裘绒就悬挂此处，木牌用松木的即可，上面分别刻上，殷姑娘，玄公子。”


    掌柜又推出两张写有详规的纸页，“请公子和姑娘分别签字。”


    玄修揽过细笔，快速地将两份纸页都签了字，“她不识字，我替她签了。请问掌柜还有其他事吗？”


    虽理由牵强，但他料定掌柜不会在此为难人。


    “没有了，公子和姑娘好好休息，裘绒几日后会送至您和姑娘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