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已至，暖玉居的牌匾横挂于外门上。


    堂内暖香缭绕，小隔间内，四壁挂满各式各样的珍惜裘绒，无论是雪白的狐腋还是斑斓的虎皮，都在灯下泛着油润的光。


    有衣着华丽的住客正挑选着心仪的裘绒，也有赶路的行客在堂内茶歇。


    玄修拉着殷颜走到隔间内，压低声音道：“有东西在看我们。”


    殷颜用口型无声问道：“东西？”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殷颜会意，转头去挑选挂在四壁上的裘绒。


    转得久了，她确实感受到身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盯着他们。


    人的眼睛不可能洞穿石壁，唯有物化魂灵修炼之物且法术强大方可做到，怪不得玄修说是个东西。


    还是个暂时分辨不出种族的东西。


    思索间，无意识摸到的柔软料子使得她多看了几眼，这里的裘绒比之主街售卖的裘绒更为细软，颜色搭配上多以红粉黄白为主，衬得这隔间都亮堂了起来。


    “姑娘可有喜欢的？可带一两件走，这裘绒别的地方可是没有的呢。”掌柜适时地走到她的身后来推荐。


    听声音是个女掌柜。


    还未应声，玄修一把将她拉至身后，裘绒自她手中滑过之时，那股异样的烫热感又传来了。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殷颜的视线，她只能听见掌柜的声音。


    掌柜疑惑地眯起眼，“公子这是？”


    玄修冷然道：“我们住店，烦请掌柜帮我们开两间上房便可。”


    她几乎是被玄修圈在怀里离开了隔间。


    路过掌柜身旁时，她偷摸地探出头想看一眼掌柜的样子却被玄修把脑袋给按回去了。


    如此大的反应，掌柜必有蹊跷。


    住下后，玄修将符纸贴于他自己的房门口，接着把一应器具都搬到了殷颜的房间内，关上门后，他还谨慎地将一些掺杂着草药的细粉洒到门缝内。


    殷颜吃着东西，嘴巴鼓鼓的还不忘问他两句：“为何不让我看那掌柜？既然此处有危险，何不换个客栈住？”


    玄修侧头看她，噙着笑淡淡道：“你这是怕了？”


    “我才没怕呢！”情绪激动下差点把嘴里的吃食给喷出来，她吞了吞食物继续道：“倒是你在这倒腾个不停，现下看来是玄使君比较怕。”


    没想到他竟大大方方承认了：“你说对了，这回确实得怕一怕，方才与那位掌柜打了个照面，不是个简单的东西。”


    “妖？还是鬼？还是灵？”


    玄修摇摇头，“不知道，她的眼睛里有幻术，修为应该在你之上，若你和她对视，估计看个三两次就能让你把身份目的全抖露了。”


    殷颜咬着筷子思考着，“这么厉害的法术，那我们还住进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轻哼一声，“出去也是自投罗网。你忘了是谁让我们到这暖玉居来的？”


    “裘绒行的掌柜？”殷颜灵光一闪，“他故意引我们到这来的？”


    “也许是，总之无论是这里还是外面都不太平，西街的风咽客栈，东街的暖玉居，说不定都是陷阱，都需要万分小心。”


    殷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待撒粉完成后，玄修的手掌轻覆于门缝内的细粉中，把五指都沾染后将手覆在了殷颜的手背上，长指与她相交，做出一个十指反扣的形状。


    殷颜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修解释道：“这些药粉能抵一般的北寒妖兽，亦能助你在幻术中撑两个时辰，它会慢慢注入你的体内，但会伴着剧烈的灼烧感，若是觉得疼痛难忍，”他将另一只手抬起，放到殷颜眼前，“掐这里或者咬这里都可。”


    药粉注入开始，肌肤相接处泛起淡淡的红光，灼烧感顺势袭体，连玄修这等炎热体质都觉得痛感不浅，何况是阴寒体质的殷颜。


    可她一声不吭。


    气氛有些古怪。


    “殷颜？”玄修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即便隔着衣料，他依然感觉到一阵冰冷自掌心传来。


    玄修心下一沉，试图抬起她的脸，手却被她猛地抓住。


    力道极深，像是要把他的腕骨活活捏碎。


    她猛然抬眸，冰冷的眼神扫过他每一寸，嘴里说出的字句更是将他打入冰窟，“神使，你疼不疼啊？”


    玄修心疼地看着她，他张了张嘴，喉头仿佛堵了千斤巨石，艰难地颤抖着吐出几个字：“阿……阿颜，我……”


    殷颜狠狠一掐，将玄修的手翻转至一侧，再重重地压在那双因药粉注入而交叠的手上，灼烧感瞬间贯穿全身，玄修疼得冷汗直流，她却恍若未闻。


    “疼吗？”


    “你可知我有多疼？”


    “你可知我在那恶灵棺里有多疼！”


    陨铁柄破骨而出，含着主人滔天的怒气径直朝着玄修的心口处刺去！


    霎时间，清新符骤然撕裂，强大的妖力驱散了房内无声无息盈满的幻香，柄尖没入玄修身体，距他心口半尺时堪堪停下，殷颜似是回过神来，用力地拽住了它往后甩去。


    “哐当”一声陨铁柄摔落在地。


    两人恍然初醒。


    殷颜急忙扒开他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势，心口处虽被捅出了一个血窟窿，但还好没有深入心脏内里。


    可他的神血正不停地往外流，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方才……我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控制了我，你……你怎么也不躲躲！我出去找大夫，你等我啊，我很快，我把他抓回来……”


    “殷颜，”他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到门外等我片刻，我能处理好。”


    “不行！我得在这里陪着你，况且，”她胡乱找了个由头，“况且门外有危险，我要是出去那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这下是真把他逗笑了，笑出声时扯得伤口都有些疼，他耐心解释道：“药粉注入已成，门外五尺内都在护阵内，你若不到门外守着我，万一我疗伤时有人闯了进来，我岂不是死得更快？”


    她立即捂上他的嘴，生气道：“不许胡说，你不会死！”


    玄修坚定地点了点头，“好，我不会死。那你能守好外面吗？”


    “我能！”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不对，好像中计了。


    来不及质问，玄修已经开始屏息疗伤，她只好妥协到门外守着。


    果然如玄修所言，门外五尺内平静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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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连一只蚊子也未曾来叨扰。


    她紧张着里间玄修的情况，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攀沿奔袭的幻香在感知到那股强大的妖力时，缩着退了回去。


    约莫过了三刻，里间才传来玄修平稳的声音。


    “殷颜，回来吧。”


    床榻上的男人已然整理好衣衫，殷颜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但是那煞白的脸色怎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严肃叮嘱道：“这几日你可莫要逞强了，好好养伤要紧。万事都有我，北啸城这些个小鬼怪，我还是打得过的。”


    玄修故意逗她：“方才好像有人说，怕打不过门外的鬼怪，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玄修！”她作势要揍他。


    “且慢！”他缓缓抬起受伤的手，可怜兮兮地控诉：“此刻我是病患，殷姑娘可要手下留情。”


    殷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深呼吸几次咽下这口气。


    等他伤好了，有他好受的。


    转念一想，她疑惑地看向他的手，“我以为陨铁柄只伤了一处，你的手怎么受伤的？不像是陨铁柄所致呀。”


    差点忘了这一茬儿，他默默地收回手，含糊道：“我怕锁魂链伤了你，只能按住手了。”


    殷颜垂头晃了晃手中的陨铁柄，重量没有变化，应当没有邪灵入侵才对。


    怎么会突然对玄修动手？


    见她又陷入愧疚，玄修安慰道：“不是你的武器问题，这房间内有股幻香，恰巧被清新符掩盖了，我们中了这幻香又不自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迷香我倒是听说过，幻香没听过，而且我明明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和我抢夺身体，但我看不清眼前视物，也听不见声音。”


    突然她猛拍下脑袋，“我想起来了，师傅好像有说过，妖骨快要到二阶修炼达成时，极易被修为高之人的幻术入侵，那刚刚定是有东西上了我的身。”


    “应该是这样吧。”她兀地抬头撞进玄修的眼睛里。


    玄修愣了下，眸子里情绪难辨，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就像你说的。”


    殷颜看穿他的心不在焉，再靠近他几分，眯起眼盯着他：“你在想什么？现在你要好好养伤，别的事都可交给我，我可以……”


    话未说完，一股腥膻的骚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殷颜嫌弃地捏起鼻子往后退了点，“你……你不会没洗伤口就直接把衣服穿上了吧？”


    玄修无奈地笑道：“我哪是这种邋遢之人？”


    “那？”她吸了吸鼻子，试图寻找味道的来源，好像真的不是从玄修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床底传来的味道。


    殷颜小心翼翼地蹲下查探，床底空无一物，那味道似乎是床底下层传来。


    床底下层，正对着的是暖玉居的账台。


    她记得账台处没有焚香，账台处的掌柜是个女子。


    殷颜看向玄修：“幻术，腥臭，在万妖传里应当有符合身份的妖怪名录吧。”


    玄修思索片刻，“狐妖。”


    殷颜摇摇头：“这股味道里没有妖息，有血腥味，与你的相似，是不是神族的狐狸？”


    玄修亦摇头，“下去看看。有了药粉在你的体内，你可以看她了。”